第四十二章安民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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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一屆的選俶,也叫選淑,在前明時期是非常隆重的。
秦漢之前,宮女妃嬪基本上戰俘,而到了漢朝之後,則是良家女。
明朝因為太祖朱元章之故,要求皇帝和親王的妃嬪,一律選用良家女。
對於皇帝來說,每一次的選拔,基本上就等於是全國海選,質量和數量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不像清朝,基本上是在八旗之中選出,質量堪憂,其身體也是誠實的,經常光顧漢八旗。
紹武朝新立,皇帝就建立新規矩,將選俶的範圍,不再拘泥與良家女,而是包括商女、勳貴、百官、士子之中。
而且採取的是自主報名,而不是之前的強制選拔。
這在一定程度上杜絕了政禍。
要知道在明朝,但凡選俶,就是民間密集結婚日,許多人為了不讓女兒受苦,不得不大破家財,求爹告娘。
當然,這種自願報名,肯定是父母幫忙,本人是很少同意的。
選俶的年齡,則限定至十四至十六之間。
作為另一大善政,凡年滿二十之女,若沒得臨幸,也不想留宮,可選擇出宮。
內務府則一律給予五十塊銀圓,當作安家費。
這樣一來,女兒能夠出宮,還能撈取大量的好處,報名的人數大大增加。
同樣因為這樣的頻繁換血,讓宮廷一直保持著某種新鮮感,而沒有歷朝歷代的那種暮氣和怨氣。
對皇帝來說,後宮之中時常保持著千姿百媚,各色各樣而不重複的美人,這是極好的。
他是實在不理解,為何要把大部分宮女留到老。
暴露皇家秘事?
地位不到一定份上,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宮中有多少人?”
碰到選俶日,皇帝也來了興致,看美人誰不願意?
“宮女上下約兩千人,此次出宮三百人。”
劉阿福對於皇帝的問話,心中早就打起了腹稿,脫口而出。
二十歲出宮,平均每位宮女在皇宮之中停留的時間為四年,最多不過六年。
故而,每屆選俶年齡不一,出宮的人數自然也就不同。
“選兩百,出三百,那宮中的人數豈不是不夠?”
朱誼汐不解道。
“爺,宮內的宦官約莫千來號人,若是宮女不夠使喚了,今年就多招一些。”
劉阿福輕聲道:“論起幹活,一個宦官頂得上三個宮女。”
紹武朝後,親王府除非御賜,不然是不準用宦官和宮女的,只能自己招買。
故而,相較於明朝巔峰時期的三萬宦官,紹武朝的人數就顯得很是落魄。
朱誼汐甚至一開始就不用宦官。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發覺宦官的重要性實在太高。
某種程度上來說,宦官已經是政治的一部分,是皇權的延伸,這是女官怎麼也無法替代的。
所以,每年皇宮中會招百來名宦官自用,控制其人數。
看上去不多,但宦官是終身制的,除了到老了那天,不然都會待在皇宮之中,一年百人確實夠了。
即,夠用而不濫用,精簡而用。
畢竟監軍、鎮守、藩王,這三方面都不需要宦官了,人數自然不需要太多。
想到選俶,朱誼汐就有些心癢癢。
男人本色,不外如是。
“走,去瞅瞅今年淑女的樣貌如何。”
登到高處,用望遠鏡偷摸摸地看了,尋覓到了幾個胸大的,他心中記下名字,重點關注。
回味無窮之際,就有人呈報,說是朱靜回來。
“好啊,讓他來見我——”
朱誼汐大喜過望,忙不迭地吩咐著。
不到一刻鐘,朱靜就腳步輕快而來。
時年三十四歲,朱靜面色微黑,一看就是經常被安南風吹日曬之果。
但是他雙目明亮,五官之中盪漾著一股殺氣,引人注意。
相較於之前,他此時又多了一份凌厲和穩重,一看就胸有溝壑。
很顯然,打下一國,讓他成長迅速。
“回來就好。”
朱誼汐直接站起,沒了往日的慵懶,他精神振奮地走過來,上下掂量著,忍不住捶了捶其胸膛:
“幹得不錯。”
“臣擔任陛下重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朱靜同樣也很激動:
“信賴祖宗庇佑,陛下福德,臣才能輔左秦王滅了安南,開闢一國。”
“安南那個鬼地方。”皇帝冷靜下來,目視著這個陪伴自己十幾年的小兄弟,感慨道:
“瘴氣叢生,蛇蟲密集,你能順利打下安南,算得上是一流的將領了。”
“我給你選了個好的爵位,靈璧伯。”
“《詩經》中的一句詩:靈璧之山,巖壑奇特,其名號,寓意也好,正適合你。”
“陛下選的自然是極好的,臣不勝歡喜。”
朱靜露出笑容,很是開心。
正所謂聖恩難測,離開北京城兩三年了,皇帝依舊將他記掛在心中,這是他回來之後最大的驚喜。
伯爵算什麼,聖恩在什麼都會有的。
“你且歇息幾日,我再給你一項大任。”
雖然不知曉什麼,但朱靜卻明白,這是一件好事。
兩人對坐著,聊起了秦國的情況。
朱靜言語道,此時的秦王,最忙的一件事就是科舉。
然後就是夏收和秋收。
如今在大軍的鎮壓下,全國各地勉強安穩,秩序算是建立起來了,但要想徹底的穩固下來,則需要時間。
“臣見秦國漸漸安穩,官員各司其職,政通人和,故而就請離,將京營的指揮權交給了秦王殿下。”
“這是應有之意。”
皇帝點頭道:“這幾千人也是我送給他的,紮根下來算是給他護衛吧。”
“至少,比本地人可信。”
聊了半個時辰,朱靜才從宮中而出。
聖恩依舊,讓他客人絡繹不絕,門檻都快踏破了。
這讓他恍若昨日。
妻妾依舊,只是子女卻漸長,許多甚至不認識他。
但他為這個家庭帶來了一個伯爵,這些代價就顯得微乎其微,怎麼也是值得的。
……
中秋後,秋收的喜悅,再一次席捲了整個大明。
除了部分地區依舊受災外,九成的大明國土安然無恙,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個豐收年。
糧價應聲而落。
可是,對於河南部分地區來說,這是個災年。
黃河水一如既往地氾濫開來,開封府數縣受災,饑荒民眾達數萬。
即使河南巡撫迅速救災,撥款十萬,但不知多少人屋產被淹,妻離子散。
安身立命的土地,也就此成了泥地。
就算是洪水退去,到時候被淹沒的土地,也會成為鹽鹼地,肥力大減,根本就收穫不了多少糧食。
一時間,戾氣叢生。
河南巡撫徐夢龍,帶著布政使等人,來到了省倉,也就是留貯所在。
在歷朝歷代,省級衙門是沒有財政大權的,因為他們基本上都屬於京官,代官。
直到雍正年間,才有留貯可用。
換句話說,就是巡撫這類地方大員,根本就沒有財力和物力進行救援,而是讓各縣自理。
地方的巡撫,則兼全省救災賑濟差遣,專門負責對災害的救濟工作。
至於錢財,就是從紹武八年起,朝廷定下來留貯政策。
即,對商稅進行分成。
五成商稅上繳朝廷,三成留作地方自用,剩餘的兩成,則是省級的留貯。
越是商業發達的行省,地方財政就越寬裕,越能救濟災民。
如江蘇,每年商稅上繳一兩千萬,每年省留貯達到了兩三百萬塊。
這筆錢除了救災之外,只能用於修葺官道、疏通建設河堤,借支軍餉、舉善祭賢。
而如今河南省多年來的繁衍,昔日千里無雞鳴的場面已然無存,恢復到了往昔的繁華。
去年河南省人口達到了千萬,商稅的規模超過八百萬,每年的留貯都會超過百萬。
這筆龐大的數目,無論是入庫,還是管理,都需要巡撫、布政使、按察使三人親自蓋章簽字,不得任意挪用。
而且,凡動用五百塊以上,則要上奏朝廷報備。
“請——”
徐夢龍當先一步,開啟僕人手中的鑰木匣,取出鑰匙。
第一把鎖開啟。
然後就是布政使,按察使。
三把鑰匙騎開,這座倉庫才算開啟。
陽光攝入,灰塵四起。
咳嗽了好一陣子,才算是安生。
衙役們魚貫而入,印入眼簾的就是數十個木箱,開啟一看,盡是銀圓。
“三縣洪災,應該取用十萬塊就夠了吧!”布政使滿臉不捨道。
“不夠。”徐夢龍搖頭道:“雖然秋收糧賤,但沒有土地搶種雜糧也來不及了,數萬眾至少要吃食三四月之糧。”
“而且,還要整修河堤,三十萬塊銀圓才行。”
按察使表示認可,布政使只能認命。
三十萬塊銀圓出庫,有的貪,有的剝,最後還是讓難民們喘了口氣。
徐夢龍感慨道:“幸之乃秋收,若是糧荒時,怕是徒有錢而無糧啊!”
這般想著,他就寫了一封奏疏,直達京城。
《議預倉疏》
不消七八日的功夫,河南受災,動用留貯銀救災之事,朝野皆聞。
而這封奏疏,則直接到達了皇帝的桌桉。
朱誼汐看著這等長達兩千字的奏疏,一時間頗為感慨。
其將預備倉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述說明白。
在明初,洪武年間建立了預備倉制度。
預備倉,就是富年採糧,荒年救濟,秋收儲糧,青黃不接時借貸百姓。
表面上來看確實是個好制度。
但這個就像保險,羊毛出在羊身上。
預備倉的錢財,總不可能從正稅裡出吧?自然而然百姓們就會被加徵一筆錢,以作預備倉。
久而久之,反而成為了苛政。
而隨著官場的腐敗,預備倉制度自然就成了碩鼠們的天堂,錢袋。
哪怕明太祖讓官督民辦,成祖把預備倉從城外移到城內,但依舊避免不了預備倉被鑿空。
到了隆慶年間,預備倉名存實亡。
晚明時期,起到救濟作用,反而是民間自辦的義倉。
士紳們捐糧,低息借貸給百姓,從而讓義倉得以執行。
故而在民間,士紳們才是維護朝廷的基石,指望貪官們可不成。
而南方之所以長期保持穩定,這種義倉制度有著巨大貢獻。
但義倉全憑自願,一個不慎就會執行不了。
況且,只有荒年百姓們才會賣兒賣女,甚至賣田,地主們才有機會,名正言順的兼併土地。
大部分地主怎麼可能會發善心呢?
這種道德要求,沒多少人能堅持住。
所以,徐夢龍言語,預備倉沒落,朝廷賑濟百姓需要糧食,而不能光憑藉著錢財賑濟。
有的時候,有錢都買不到糧食。
其建議,在各縣重新建立縣倉,不再進行借貸業務,而是專門負責救濟。
各縣把每年盈餘,或者是強制其購買五千至一萬擔糧,建立縣倉。
實行知縣負責制,按察使、御史巡查,從而讓荒年有糧。
對此,朱誼汐表示讚賞。
在官場上,像是預備倉,義倉這種複雜的借貸業務,根本就不具有施行的可能。
知縣小姨子來借糧,你敢找她還嗎?
僅僅是賑濟業務,倒是可實踐一番。
“不過,縣倉,太過於多了。”
不知道為何,朱誼汐就想起了糧庫。
只要一到巡查糧庫,各地糧庫就會無緣無故著火,來一個死無對證。
失職和偷賣儲備糧相比,實在是輕太多。
“況且,各縣財政本就困難,哪有餘力來建立縣倉,這不是逼其去貪汙嗎?”
朱誼汐搖搖頭,挑出了好幾個毛病。
“故而,糧倉不必太多,多則雜,雜則不好管理,所以得少而精。”
他就心中想著,腦袋開始放空,按著簡單方便的方向去想。
而且還要建立責任制,避免官員們互相推諉。
“所以,每府建立府倉,知府管理、巡撫監督。”
“府倉的糧食,則由留貯採買,每年必要用一半的留貯購買糧食,豐富府庫,讓災年有糧可賑濟。”
至於糧食多了浪費了,這在此時卻無可能。
雖然災荒不可計,但時人都明白,每過三年必有一平年,五年必有一災。
或許略有差異,但大致都是準的。
三、五年間,總會碰到旱災或者澇災等天災,這是根本無法避免的。
“取名,安民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