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卻記得自己的父親是魔族母親是人類這件事,按照他的說法身上的魔骨基本和他父親脫不了關係。

“雲崢,你有什麼頭緒沒?”

坐在房間柔軟的皮質靠椅上,白時纓雙手交疊抵於面前,面露沉思。

相比較下,雲崢就隨意得多,他似乎不怎麼關心這個問題,只是因為白時纓問了這才露出幾分思索的神色。

“應該是某位魔尊私下生的血脈吧,看來魔界不怎麼歡迎有人族血統的半魔,即便父親是魔尊為一方霸主,他混的挺差的。”

“魔尊?”白時纓驚奇地回頭,眼裡明晃晃的閃爍著興致。

雲崢從容地微微頷首:“曾經追隨魔帝的一批魔界強者,只是過去這麼久,不知道魔尊更替幾代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其中還如初代魔尊那樣誓死追隨魔帝的已經寥寥無幾。”

提起過去,他倒是和說別人的故事一樣,充滿了無所謂與漠視。

白時纓心中微微一動,她抬眸下意識的看向那雙暗紅的眼眸,敏銳的感受到這份淡漠之下的一份壓抑的危險氣息。

一個猜測豁然而出。

“那個孩子的父親,還不會是……”

白時纓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雲崢不是那種喜歡多管閒事的人,但他卻頭一次讓她去做這種明顯看起來很麻煩的事,他第一次要求,確是為了一個被放在奴隸市場上隨時可能被買走的弱小奴隸。

“是。”

雲崢輕聲嘆了氣,他抬手微涼的指尖輕柔得彷彿在對待某件易碎的珍寶般拂過少女的髮絲,無波瀾的紅眸深處潛藏著難以被發覺的隱忍怒意。

“我以為自己偽裝得足夠好。”他輕笑著道:“但在你的面前,我無處遁形。”

“……”白時纓面露一抹不自然。

她察覺到自己無意中觸碰到了身邊之人內心深處的柔軟,他從沒表露出來,漫不經心的外表之下其實藏著一顆對身邊人極為在意的心。

“他應該遭遇不測了。”

從聲音來聽,雲崢並沒有多少情緒上的起伏,只是有那麼些遺憾的道:“若是止步於此,那是他的命該如此,所以……念在過往他追隨有功,我理應對他的血脈多加照料。”

“我可以信任我的小貓,對嗎?”雲崢笑著說道。

白時纓撇了眼自己落入對方手裡的髮絲,唇瓣微抿,偏過頭沒去看他:“你擔心他跟著你回去,會遭遇不測?”

說的有多好聽,還不是想把人最後甩給她。

這個決定應該是現在才有的,那麼最開始又是怎樣的?

帶那個孩子回魔界?

她正想著,忽然腦門上被人彈了一下,不輕不重足夠人回過神來。

“雲崢!”

白時纓捂著自己的頭,氣呼呼地隨時要給某個傢伙來一爪子。

雲崢噗呲一聲好不厚道的笑了出聲,然而對於白時纓虎視眈眈的目光卻無視了個徹底,伸手一拉,將人重新拉回自己身邊,嘴角還勾著一抹笑意:“想什麼呢,我若想護一人還不至於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魔界看似一盤散沙,但若我想,重新掌控魔界也不過一念之間。”

“那個孩子能來到人族的地盤上並非意外,應該是他父母的決定,我尊重他們的決定,自然不會再將他帶回去……”

“若是日後,他希望回到魔界,我會給他接替他父親之尊位的機會。”說著,雲崢緩緩閉上了眼眸,再睜開時眼中已無一絲異樣。

他笑著說道:“在這世上,能得魔帝如此特殊優待之人,只有他一個!”

看似平淡的言辭之間,還是染著他從未改變的居高臨下,換而言之,這麼多年來他也是第一次為他人這麼做,哪怕是魔界中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先例。

“我呢?”

白時纓指著自己,她難道就不配有點特權嗎?

是什麼讓他把自己遺忘了。

良心嗎?!

“你把我忘了,之前還說得那麼好聽,原來都是忽悠人玩的。”白時纓微眯起眸子,故作不悅的扭過頭。

她少有露出這種任性的模樣。

一時間把雲崢給嚇著了,盯著白時纓愣神,目光卻越來越亮。

就在白時纓不解怎麼半天沒點反應的時候,他目光閃躲的快速挪開掩飾自己剛才的慌亂,只有稍微坐直了些的坐姿看得出他明顯在企圖掩飾著什麼。

雲崢低咳了聲,頂著白時纓越來越懷疑的目光下,一本正經的道:“你?……白小姐,你手裡握著我的命呢,我們應該換一下,換成應該是你對我好點才對。”

白時纓愣住。

啊?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

雲崢已經趁機捉住她的手,手指上一抹幽藍亮起那枚隱匿不現的靈戒再度出現在白時纓眼前,緊接著,便是一縷黑霧從中鑽出。

“會用嗎?”

雲崢的聲音傳來。

“什麼?”白時纓依舊沒反應過來,她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要燒起來了,雖說之前比這個更…咳,也不是沒說過。

可讓雲崢這麼一說,好像她才是那個萬惡的一直對他不好的奴隸主。

什麼叫對他好點……

她什麼都沒有做好嗎!

白時纓耳尖很可疑的泛起粉紅。

“交給你的那縷本源之力,用它可以牽制我,哪怕日後遇上全盛時期的我也無需擔心,想我死時摧毀它就可以了。”

“?”

所有怪異的情緒瞬間消失一空。

白時纓很難不說些什麼:“你對自己都這麼狠的嗎?!”

好像之前也有誰對她說過,雲崢交給她的力量不尋常之類的,她一直把那團黑霧當作雲崢送她的禮物,不曾想這傢伙居然把自己的命都給送來了!

白時纓心情複雜。

連帶著那團曾被她揉來揉去的黑霧,也帶著一份小心對待的心思。

“聽說過一句話嗎?”

雲崢說道。

白時抬起頭,她不覺得還有什麼話比今天的更讓她大受震撼。

“為魔不狠,難以為帝!所以,就算看見你拿著它來砸我的臉,我也認命了!”

“?!!”

如果可以。

白時纓痛恨自己為什麼不在雲崢準備開腔之前讓他閉嘴,更痛恨自己為什麼要犯賤,還抬起頭認真的聽他接下來要說什麼,於是非常殘酷的看見某人露出揶揄的笑容,以及他眼中倒映的自己——

呆若木雞,好像一個沒有開智的木瓜。

死去的記憶瘋狂的攻擊白時纓,她貌似、大概、也許不止一次拿黑霧輪著甩來著,這等於是她拿著雲崢的命在空中輪圈?!

她怎麼敢的!

麻木的白時纓麻木的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最後洩氣癱在椅子上。

靠著最後一絲理智,堅強的撐起拿出從白月澤院中拿到的信。

信封表面上沒有字跡。

白時纓撇了撇嘴,撕開封口,將裡邊的一頁紙取出。

……

十幾分鍾後,信已經看完了,被白時纓擱置在一旁,而她本人則望著窗外格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時纓垂眸,她再次拿起拿封信,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眼中也隨之多處了些許無可奈何。

“算你還有點良心發現。”白時纓最後輕嘆了一口氣,她說不出心口的滋味。

有點複雜。

就在她以為自己只是一枚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時,白月澤又忽然告知她,他提前佈下足夠多的人手,雖然他本人無法插足青嵐學院但他的人會為她提供一些便利,必要時候還能帶著她逃離那個地方。

白月澤在信中沒有指明青嵐學院有多危險,但從字縫裡白時纓都能感受到其中透露出強烈的預警氣息。

他要她小心學院中的各別長老,他雖不懼這些人,然而這些人是站在他的死對頭那邊,在知道白時纓的身份後難免不會為難……

“看來不能用白時纓這個名字,還得想個別的名字矇混過關才行。”

這樣一來就意味著她得放棄自己原來的背景,以平民普通人的身份去爭那一個名額,學院表面上是培育人才,然而與各國權貴交集頗深,皇室的人,世家的人,都是學院首要招收的人選,其次才是普通人中拔高個。

她必須成為高個!

信中沒有明顯的擔心她安危的字跡,卻寫了兩次‘千萬小心’,和好幾回提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就丟給他的人去頭疼不要自己硬碰硬。

這就讓白時纓看了大為舒心,看吧,她就知道這個人表面越是不動聲色,內心深處越是躁動不安,說什麼撇清關係的話,到頭來還是難以割捨。

白時纓不管,就算知道白月澤其實是在藉著她,擔心他以為的那個真正的白時纓……滑稽了,她竟成為自己的替身!

總而言之,她就是有被爽到!

看吧,別人談之變色慘遭痛失真名的‘那個人’,裹著外表堅硬不可摧的殼子,最後還不是因為她暴露了內在的芯子。

除此之外。

信中還強調了白時纓要是能接觸到的話,可以想辦法去一趟藏書閣,青嵐學院中的藏書閣地下層內有一樣關乎著她父親白庭淵的重要線索,如果能得到的話,說不定可以直接知道他消失後的去向。

那是白月澤很多年都沒能拿到的線索,他知道有這麼一個非常關鍵的東西,也想過直接強搶,但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不是他打不過這些人,而是這些人非常清楚他想要什麼,只要以銷燬線索來威脅即便強到無人可敵又如何?白月澤一樣得屈服,因為他賭不起!也不敢賭!

“這人實在狡詐,算是兩者之間去其弱嗎?”白時纓感受到了白紙黑字中濃濃的惡意。

她不就修為低了些嗎?!

白時纓合理懷疑讓她來青嵐學院和信不信任沒關係,而是白月澤有自信,他沒法從青嵐學院中取到的東西,但只要落入別人的手中,遲早都是他的!

心情起起落落,白時纓看完全部內容後才會百感交集,一方面是自己暫時不用太過擔心小命中途玩完,白月澤不全信任她,難道她就完全信任現在的白月澤?

既然白月澤已經表態明朗不將她看作是他的親人,她自然也不會傻到念及心中的親情就以為自己可以擁有特殊待遇,別想了,特權什麼的是沒有的,等她被榨乾的那一天,就是她的死期,對於這點白時纓從不懷疑!

人家那是顧及她?

不,那分明就是念及這具身體,因為還有那麼點留念,所以白月澤才會露出截然不同的態度!

“爽了,但又沒完全爽。”

覆盤了一下,白時纓鬱悶了。

要想讓白月澤正眼相待,她就得拿出籌碼,目前她手裡只有她可以為他踏入青嵐學院冒險,這也是白月澤之所以不下殺手的根本原因,其二籌碼就是她自己,再準確一點,這具身體!

白時纓看著手中的信,惆悵的再次發出了一聲嘆息

這就是她為什麼不想開啟的原因,她又不是喜歡被虐,已經被白月澤的態度紮了一回了不夠,還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遍信回味一下他冷冰冰的語氣嗎?

“還需要更多……”白時纓閉目,她手上能握住的太少太少,不論是進入青嵐學院還是這具身體,前者還好,後者實在岌岌可危。

白月澤總有一日會徹底放下內心的不捨和留念,到那時,她這個該死佔據他侄女軀體的兇手就該祭天了。

從未想過有一日。

驅使她不斷往前的人不是她曾想過的想要擁有靈戒的敵人,而是她信任的人!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擔心這擔心那我哪有那麼多時間去想這些。”

把腦子裡的那些低迷情緒一掃而空,白時纓整個人瞬間又精神抖擻了起來,就像她過去說的那樣——

遲早有一天,她要讓白月澤回憶起今天,都是無地自容的尷尬!!

突然!

樓下傳來輕微的開門聲。

白時纓頓時坐了起來,目光盯著緊閉著的房門,眼睜睜看著房門被開啟。

耀尋靠在門邊,手裡把玩著一枚看著平平無奇的石板,不過手指大小,他對白時纓朝外一指臉上還帶著不少的得意之色:“走吧白小姐,我來兌現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