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弈回來時,天色已經暗了。

踏進寢屋,南寶衣端坐在書案後,正翻看他的手記。

他喚道:“南嬌嬌,給你帶了好吃的。”

好吃的?

南寶衣抬眸。

權臣大人手裡,居然拎著一盒涼皮。

是城南的劉記涼皮!

她合上手記,歡歡喜喜地走過來,“他們家的涼皮很難買到的,二哥哥排了好長的隊吧?”

她捧著涼皮坐到矮案後,迫不及待地開啟。

涼皮雪白,淋上麻醬、辣油、香醋等佐料,再加上黃瓜絲兒、小豆芽、花生等小菜,一口下去皮滑鮮嫩、鮮辣爽口,最適合夏天吃。

取出竹筷,她吃得很香。

蕭弈看著她。

她大約餓極了,一盒涼皮,片刻功夫就吃得乾乾淨淨,連一顆花生米都沒剩下。

他在她身邊盤膝而坐,順勢攬住她的細腰,隔著寢衣,溫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肚子,“吃飽沒?可要哥哥再餵你一些?”

南寶衣渾身一僵。

她被權臣大人,摸肚子了。

而且,怎麼感覺他的問話怪怪的。

她輕咳一聲,害羞地離他遠些,“差不多吃飽了。”

蕭弈拿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辣油,“我與祖母說好了,童謠這件事,由我全權負責,讓他們只管繼續經營蜀錦和錢莊生意。所以這段時間,只能委屈你住在我的別苑。”

南寶衣端起茶盞,低頭抿了小口。

她輕聲道:“我知道了。”

蕭弈又道:“我安排了餘味和嘗心收拾你的日常用具,等夜再深些,她們會過來照顧你。你的護院魏劍南,也會過來保護你。”

餘味和嘗心的功夫都很不錯,在危急情況下,比荷葉要有用得多。

南寶衣小臉鄭重,“我都明白。二哥哥,若有機會,煩請你轉告祖母,請她務必照顧好身體,不要為我傷心難過。”

今夜無風,竹簾高卷,月色清潤。

南寶衣躺在青竹帳中,輾轉難眠。

角落的滴漏,已過子時了。

她悄悄捲起一角帳簾。

屋裡點著一盞羊角燈,權臣大人坐在書案後處理賬冊和軍務,眉目冷峻如水。

她知道,他一直在和薛定威爭蜀郡軍權。

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

蜀郡大旱,耽誤了他太多精力。

她本不該麻煩他的。

她看著他靠坐在椅背上,抬手揉捏眉心的疲憊模樣,眼中不禁多了一抹心疼。

夜更深了。

他依舊靠在椅背上,闔著眼睛,睫毛在面頰上投落扇形陰影,猶如無法驅散的陰霾。

南寶衣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抱起一床薄毯,小心翼翼走到他身邊。

她體貼地為他蓋上薄毯。

正要回去睡覺,卻被人從背後捏住手腕。

蕭弈熟稔地把她抱進懷裡。

是跨坐在他腰間的姿態。

他埋首在她的頸窩,深嗅著她自帶的那股芙蓉甜香,一整天的疲倦,似乎因此而消解不少。

“二哥哥?”

南寶衣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嬌嬌乖,讓我抱抱……”

青年聲音沙啞。

羊角燈裡的蠟燭,逐漸燃盡。

滿室清輝,幽靜安寧。

南寶衣僵著身體,聽見蕭弈的呼吸漸漸勻淨平穩,以為他睡著了。

她仰起頭。

他的面龐隱在陰影之中,骨相完美,昳麗英俊,睫毛很長,眼尾外翹,猶如妙筆勾勒的貴公子。

可眼下卻藏著疲憊,連眉宇都是皺起的樣子,顯然睡得並不安穩。

她伸出小手,試探著撫平他擰起的雙眉。

指尖觸及到他的薄唇,極溫涼,極性感。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的唇呢?

南寶衣眨了眨眼。

她連大氣都不敢出,鬼使神差的,蜻蜓點水般親了親他的唇角。

她掩住小嘴,心跳如雷。

見蕭弈沒有反應,她又大著膽子,去摸他的喉結。

這個東西,她是沒有的。

她很早以前,就想摸一摸了。

可指尖剛碰上去,就被捏住了手腕。

她驚恐抬眸,權臣大人不知幾時醒的,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他低聲:“嬌嬌乖,有些東西,暫時還不能碰。”

南寶衣的腦袋炸了!

她連忙縮回手,不自然地別過小臉,“我沒想做什麼啊,沒想摸你的……你這孩子,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啊!”

白嫩的臉蛋和耳垂,早已洇開胭脂紅。

眼神躲閃,瞳珠清潤似水。

蕭弈抿著淺笑。

小姑娘太害羞,連話都不會說了。

他把她放下來,“去睡吧。”

南寶衣頭也不回,鵪鶉似的飛快鑽進床帳,拉起被褥,把自己遮擋得嚴嚴實實。

蕭弈注視著紗帳。

半晌,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

小姑娘湊上來親的那一下,是在太甜了……

若非實在快要憋不住,他其實是不願意阻止她繼續的。

他起身去了隔壁耳房。

沐了兩刻鐘的冷水,他躺在耳房的軟榻上。

軟榻邊是一架木施,搭著晾曬的衣物,全是南嬌嬌今日換洗的。

他隨手扯過一件芙蓉色的小兜,嗅了一口,隨意蓋在自己臉上。

花香沁人。

他在清幽月光中數著日子。

南府的小嬌娘,還有一年零七個月才及笄啊。

好想娶她……

被他惦記的少女,仍舊躲在帳中。

她掰著手指頭,暗道權臣大人,必定是沒有察覺她偷偷親他。

否則,他肯定會質問她的。

這麼自我安慰了兩刻鐘,她又想起蕭弈疲憊的模樣。

她想幫他。

程太守是薛都督的左膀右臂,如果能把程太守拖下水,薛都督等同被斬斷臂膀,於二哥哥有利。

只是得讓朝廷站在二哥哥這邊,才能治程太守的罪。

而能代表朝廷的,唯有顧崇山。

她得把顧崇山,拉到二哥哥的陣營裡來。

可是一想起前世這兩人曾鬥得你死我活,她不禁拉起被褥,無力地矇住腦袋。

讓顧崇山和蕭弈合作,簡直比攛掇雞鴨溝通還要困難啊……

次日。

蕭弈去軍營了。

南寶衣梳洗打扮妥當,帶著餘味和嘗心,打算乘馬車去玉樓春。

有些事情,她得向寒煙涼求證一下。

十苦起初是拒絕的。

可是南寶衣振振有詞:“二哥哥只吩咐不許別人進來,卻沒說我不能出去。又不是關押犯人,難道我連自由都沒有嗎?更何況我坐在馬車裡,那些暴民看不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