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緊握住那枚壓勝錢,猶如劍客握住他的劍。

沈議潮往遊廊一端走去,從袖管裡摸出卷軸,隨意丟到寧晚舟身邊,遠去的嗓音透著高冷:“金家迎親隊伍的路線圖,方便埋伏兵馬的幾個地方,我用朱墨標註出來了。”

寧晚舟撿起卷軸。

籠火微醺,卷軸上畫著詳細的盛京城輿圖,金家迎親的來回路線,用硃筆畫得清清楚楚,還仔細圈了好幾個紅點。

“哥哥我沒什麼能給你的,”姜歲寒拍了拍寧晚舟的肩膀,“我的家鄉有句俗語,‘人的一生中至少要有兩次衝動,一次為說走就走的旅行,一次為奮不顧身的愛情’。寧晚舟小朋友,想做什麼就去做,哪怕捅出天大的簍子,還有你表哥給你撐著呢。”

寧晚舟緊緊捏住卷軸和壓勝錢。

狐狸眼泛紅溼潤,他卻冷傲地別開小臉:“別以為我會感激你們。”

蕭弈揚了揚薄唇,隨手斟了一盞酒。

夜色沉沉。

朝聞院中的幾人,徹夜未眠。

星辰散落之時,南府已經熱鬧起來,準備為新嫁娘梳妝打扮。

南寶衣孤身穿過還燃著燈火的黢黑園林,徑直往朝聞院跑。

剛跑進園林,就看見姜歲寒臉上蓋著書睡在花影婆娑的廊下,蕭弈與沈議潮悠閒對坐,正下棋吃茶。

這幾個哥們兒,還真是閒得很。

“二哥哥!”她脆聲,“小公爺呢?”

蕭弈掀起眼皮看她。

少女抱著輕軟的包袱,隱隱露出精美的衣冠之物,她的神情那樣急迫,她是來為寧晚舟添行頭的。

他彎唇:“在廂房。”

南寶衣急忙往廂房跑。

寧晚舟粗衣短褐,用細繩繫好袖管,正往腰間佩劍。

“小公爺,”南寶衣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我四哥少年時的衣冠服飾和錦靴,一次都沒穿過。我琢磨著,你穿起來大約很。”

包袱散開。

寧晚舟望去,火紅色錦袍摺疊整齊,袖口和領口刺繡金色火蓮,搭配火蓮金髮冠,極致繁複精美。

南寶衣注意著他的表情,緊張地揪著襦裙繫帶。

她是瞞著小堂姐,偷偷跑出來的。

小公爺性格狠戾,大約不會輕易放棄這份感情,再加上他背後的人是蕭弈,所以她估摸這廝或許要搶親。

搶親的話,總得有一身好行頭。

寧晚舟沉默良久,慢吞吞道:“多謝。”

他這麼回答,便是要搶親的意思了。

南寶衣心裡懸著的石頭落了地,甜甜笑道:“我等著小公爺的好訊息……”

她往屋外退,不期然被門檻絆了一下,驚呼著朝後仰倒——

卻被蕭弈抱了滿懷。

男人垂眸看她:“松鶴院那邊來人,喚你去陪南寶珠。”

“喔……”

已是天光大亮的時辰,南寶衣應著,轉身往那邊跑。

還沒跑出幾步,忽然被蕭弈攬住腰肢。

晨風輕盈。

少女腰肢細軟,抱在懷裡,比豆蔻梢頭的嫩芽還要嫵媚嬌嫩。

蕭弈俯身,在她的面頰上落了一吻。

她的臉蛋粉嫩嬌軟,還透著淺淺的甜香,令蕭弈上癮。

他又舔了下她的唇角,才滿足地鬆開手,微笑:“去陪你姐姐吧。”

南寶衣揩拭著被他舔過的唇角,忍不住嫌棄臉紅,這廝是狗嗎?

今天這樣重要的日子,他還要見縫插針地佔她便宜,一點兒沒大理寺卿斷案時的正經樣子。

她羞惱地去尋小堂姐。

已是清晨。

閨房裡擠滿了年齡相仿的少女,金姚也在,把身穿紅嫁衣的南寶珠圍在中間,正熱熱鬧鬧地說話。

眼見吉時到了,江氏拿過紅蓋頭,珍惜地為南寶珠蓋上。

蓋頭落下的時候,南寶珠下意識掃視過擠擠攘攘的人群,卻始終沒看見那個桀驁少年。

籠在紅綢寬袖裡的雙手止不住收緊。

蓋頭落下的剎那,少女朱唇下壓,全無笑意。

迎親的隊伍,敲鑼打鼓地穿過盛京城大街小巷,一路往金家而去。

南寶衣混在送親的人裡,時刻提心吊膽等著寧晚舟帶人搶親,可是直到花轎行至金府大門前,也沒見寧晚舟的人影。

花轎穩穩停在金府大門外。

鞭炮聲起,觀禮人群爆發出歡呼,金敏笑著跨下駿馬,在司儀的主持下去踢轎門。

“快點兒出來呀……”

南寶衣低聲嘀咕,忍不住朝四周張望。

金姚好奇:“寶衣妹妹一路心不在焉,你是不是在找人呀?”

“唔,”南寶衣回過神,“沒有呀,我沒有找誰。”

“那你肯定是擔心我哥哥對你堂姐不好。”金姚親暱地挽住她的手,“你放一萬個心,我哥哥很溫柔的,他一定會好好對待嫂子!”

兩人說話的功夫,金敏扶著南寶珠踏出花轎。

長街對面,樓閣之上。

穿火紅色錦袍的小公子,金冠束髮,通身貴氣。

他冷眼看著金府大門前的熱鬧。

調動天樞的壓勝錢在他掌心反覆摩挲,哪怕明知只要一聲令下,就能把南寶珠從這裡搶走,他也久久沒有動靜。

寒煙涼慵懶地倚靠在窗畔,纖纖玉指託著一支細煙桿,在煙霧繚繞中彎起朱唇:“小公爺,你再不搶親,人家姑娘可就要進府了。”

“搶親固然簡單,可是搶完之後呢?”寧晚舟握緊壓勝錢,漂亮的眉眼輕輕皺起,“十六成丁,方能娶妻。我今年十四歲,我連娶她的資格都沒有。搶走她,我固然能得償所願,可是金家會震怒,會遷怒她的家族,也會給我表哥惹來麻煩。”

菸草靜靜燃燒,漾出幾縷繚繞煙霧。

寒煙涼挑了挑眉。

任性嬌養的小少年,竟然也會思考這些……

是坎坷磨礪了他的心志嗎?

“她其實說得很對,比起年少的我,金敏才是她的良配。”

新嫁娘握著紅綢跨出花轎。

紅綢的穠豔色澤,襯得她指尖細白嬌嫩,是錦繡堆裡嬌養的閨秀。

然而對寧晚舟而言,那抹紅色實在太刺眼。

他收回視線,垂眸而笑,“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放棄她。我只是,把她暫時放在金家。但凡她過得不順心,我就帶她走。”

寒煙涼輕聲:“若她已為人婦,你還肯娶?”

“娶。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我陪伴長大的姑娘,別的男人對她不好,我就親自對她好。”

放心,煮粥夫婦也是雙潔,身心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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