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弈高聲喚道:“沈議絕。”

沈議絕跳下谷堆,拍了拍黑袍上粘到的草葉,神情冷漠:“何時進城?”

蕭弈倚著陌刀,眼神戲謔,勾唇而笑:“這麼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著急追媳婦呢。”

沈議絕黑著臉與他錯身而過。

走出幾步,他突然駐足,沉聲道:“你與皇太子性格迥然不同。你言語輕佻行事懶散,毫無你兄長的嚴謹認真。將來,恐怕擔不起蕭家的江山社稷。”

蕭弈轉身,含笑注視他的背影:“本王言語輕佻,卻仍舊拿下了南越十郡。本王行事懶散,卻仍舊能夠在長安立足。擔不起蕭家的江山社稷?沈議絕,若我蕭家的江山社稷需要你來扛鼎,你是會幫沈皇后,還是會幫蕭氏皇族?”

軍隊都在遠處操練。

沈議絕親自訓練出來的十萬精兵,個個彪悍勇猛。

呼喝聲響徹田野,然而這裡卻十分寂靜,能聽見晨風吹過的聲音。

沈議絕抬手,摸了摸左眼下的刀疤。

他沒給蕭弈回答,沉默地回了自己的營帳。

蕭弈低笑一聲,沒有追問,在空地上從容不迫地練起刀法。

收服人心,有時候就像釣魚。

對付沈議絕這種大魚,絕不可操之過急。

一套刀法猶如行雲流水。

低調的青皮馬車緩緩靠近。

車廂裡。

殷穗穿著男式圓領青袍子坐在馬車裡,緊張地揪住袍擺,激動的連嗓子都啞了:“嬌嬌,我是第一次扮男裝,也是第一次偷偷混出洛陽城……剛剛咱們在街上更換馬車甩掉隨從的時候,我都要嚇壞了,好緊張好刺激呀,我好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

南寶衣訕訕。

殷家的姑娘,真是別具一格。

她挑開竹簾。

官道兩邊,軍帳連營。

那麼多士兵都在操練,可她一眼看見的,卻是主帳前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

金冠束髮,羽黑色織金窄袖勁裝勾勒出頎長身姿,黑色革帶更添幾分挺拔凜貴,沉重的九尺陌刀在他手中運轉自如,最是那張冷峻昳麗的面容,令他在千萬人之中猶如鶴立雞群。

她看著,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笑容。

殷穗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讚歎道:“那位就是雍王殿下?果然龍章鳳姿,妙不可言。只是嬌嬌,你笑得忒傻了些,給人看見要笑話你的。”

南寶衣害羞地咳嗽兩聲:“見到心上人,難免激動……”

馬車在官道邊徐徐停下。

南寶衣跳下馬車,徑直奔向主帳:“二哥哥!”

蕭弈收刀,尋聲望去。

他家的小姑娘,踩一雙牛皮小靴,穿硃紅色暗花紋圓領袍,髮髻上扎著長長的紅緞帶,穿過田野跑來的樣子嬌俏極了。

他下意識張開手,把小姑娘抱進懷裡。

甜甜的芙蓉花香撲面而來。

蕭弈深深嗅了一口她的髮香:“幾時抵達洛陽的?”

“前幾日就抵達了,”南寶衣歡喜地蹭了蹭他的胸膛,“二哥哥,我有好多話要與你說!”

她先是引薦了殷穗,又倒豆子似的把洛陽城的情況講了一遍,卻因為太過激動而手舞足蹈語無倫次。

殷穗聽得滿頭霧水。

她好奇地望向蕭弈,卻見他眉眼帶著微不可察的笑意,注視著南寶衣的眼神裡藏滿了溫柔和縱容,時不時點頭附和,竟是完全理解對方的話。

要愛到怎樣的程度,才能擁有這樣的默契呢?

“情況就是這樣,”南寶衣正色,“所以你和沈議絕暫時不能進城,得和殷斯年談判才成。”

蕭弈思量著,還沒說話,沈議絕從隔壁軍帳走了出來。

他本就沒有休息好,如今臉上更加陰鷙黑沉,冷冷道:“殷斯年好大的狗膽。私自囚禁朝廷命官,殷家,是想造反?!”

南寶衣點點頭:“可不嘛?不止囚禁了沈議潮,連寒老闆也一起囚禁了,殷家男人好色成性,寒老闆貌美如花,也不知道會不會被……”

她意味深長,戛然而止。

沈議絕緊緊握住腰間佩刀。

左眼下的刀疤更顯猙獰,他沉聲:“現在就攻入洛陽城!”

“不妥。”蕭弈否定,“帶領軍隊進城,會和當地世家起衝突,容易發生戰爭。”

沈議絕一字一頓:“本將軍從不畏懼戰爭。”

蕭弈譏諷:“你可以不畏懼,但是洛陽百姓呢?洛陽城人口百萬,如果兩軍發生巷戰,最後會造成大量百姓傷亡,這個責任,你沈將軍擔當得起?”

沈議絕陷入沉默,眉間的川字卻彷彿能夾死蒼蠅。

南寶衣瞅瞅蕭弈,又瞅瞅沈議絕。

片刻後,她笑道:“沈將軍不要這麼緊張嘛,我騙你的!軟禁是真,但殷太守並沒有對他們做什麼,反而好吃好喝地款待著。”

沈議絕頓了頓,雖然沒說話,但握刀的手卻明顯放鬆了些。

南寶衣和蕭弈對視一眼。

她丹鳳眼裡掠過不懷好意,脆聲道:“雖然殷家沒有欺負寒老闆,但是不知道沈議潮有沒有欺負她。畢竟,他曾和寒老闆有過露水情緣,如今又對她情根深種甚至不惜違背道義擄掠她,當真是用情至深……我要是寒老闆,我定然舊情復燃,感動死了呢。”

沈議絕臉色更黑。

他好討厭南寶衣。

每次聽她說話,心情就跟激流勇進似的忽上忽下。

他冷漠地睨向南寶衣:“你以為,她跟你一樣蠢?”

南寶衣:“……”

爭辯歸爭辯,人身攻擊就沒有意思了。

沈家的郎君果然小氣。

她道:“沈將軍,你這麼在乎寒老闆,你是不是喜歡她呀?”

沈議絕是一刻也不想跟南寶衣相處下去。

他面無表情:“絕無此事。只是不願意失去一個用得順手的侍女而已。”

說完,轉身就往軍帳走。

他走得太急。

藏在寬袖裡的胭脂眉黛瓶瓶罐罐,嘩啦啦掉落滿地。

其中還有好些珍貴的金銀首飾。

南寶衣好奇地伸著小脖子去看,掩袖竊笑:“二哥哥,咱們沈將軍真是體恤下人,這大老遠的,還特意給侍女買了胭脂水粉金銀首飾呢。”

蕭弈轉了轉陌刀,似笑非笑:“鐵漢柔情,沈將軍當真是憐香惜玉的很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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