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滔滔。

南寶衣已經梳洗乾淨,正坐在江岸邊。

江風很大,吹亂了她的長髮。

她小臉蒼白眼睛紅紅,死死盯著遠處的打撈船隊,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幾乎快要抑制不住地滾落。

她抬袖擦了擦淚:“珠珠,我害怕……”

南寶珠握住她的手,企圖用掌心的溫度帶給她些許溫暖:“小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更何況沈小郎君那麼聰明,有他在,肯定不會讓小公主出事!”

寒煙涼取來一件厚實的斗篷,披在南寶衣的肩上。

她正兒八經:“南小五,你在這裡哭又有什麼用?若是染上風寒,反而是添亂。你跟我們回軍營,喝一杯暖身的薑湯,養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說句難聽的,哪怕小公主沒了,你也還能再生養不是?”

正安撫妹妹的南寶珠,吃驚地望向她。

寒老闆瘋了,說的是什麼鬼話!

南寶衣眼眶更紅,淚珠急劇湧出,細弱的雙肩顫抖得厲害。

她死死拽住寒煙涼的衣袖,仰頭問道:“寒老闆,你是不是得到了什麼內幕訊息?!阿醜是不是已經沒了?!”

南寶珠拼命對寒煙涼使眼色,想叫她揀好聽的說。

寒煙涼蹙著眉。

她出身天樞,理性告訴她,那麼小的嬰兒掉進茫茫江水裡,絕不可能還會有生還的機會。

她心下不忍:“江上還沒有訊息傳過來,這麼久過去了——”

“沒有訊息,就是最好的訊息。”

南寶珠果斷地打斷她,眼神堅定:“我直覺一向很準,你們信我,小公主絕對不會出事!”

話音剛落,遠處突然傳來激動的呼喊聲。

寒煙涼望去,頓時愣住:“那邊的仗打完了……咱們贏了!”

無數士兵簇擁著蕭弈,正往這邊策馬而來。

旌旗招展。

無數頭盔和鮮花、香囊等物,被興奮地一起拋到高空,他們縱聲高呼著“天子威武”,宛如朝聖般烏壓壓跪倒在蕭弈經過的道路兩邊。

剛剛南北一戰,隨著尉遲卿歡的死亡,天子帶領士氣高漲的軍隊,殺的南方軍隊沒了脾氣,紛紛作鳥獸散,其餘沒逃走的也都投了降。

他們熱切地仰望馬背上的男人。

他才二十五歲。

雖然渾身浴血,卻仍舊能看出他的年輕、挺拔、俊美。

他是兩百多年來,第二位統一南北的帝王!

蕭弈卻彷彿聽不見四面八方如山如潮般的激動吶喊。

他拽著韁繩,只凝視著江邊那道清瘦單薄的人影。

南嬌嬌……

漸漸的,離得近了。

他看見小姑娘青絲飛舞,幾乎哭成了淚人兒,丹鳳眼紅腫如核桃,尖俏的下巴上還懸著晶瑩剔透的淚珠? 經風一吹,便簌簌染溼了她的衣襟。

蕭弈心如刀割。

他翻身下馬,二話不說快步上前? 將小姑娘抱進懷裡。

南寶衣在他懷裡哭得厲害? 像是犯錯的小孩兒:“二哥哥……阿醜掉進了江水裡,我好怕她出事……我? 我不是故意弄丟她的……”

也曾看過很多案例。

因為孩子夭折的緣故,夫妻反目成仇? 彼此厭棄憎恨。

她不想與二哥哥生分。

她在江南待了快一年。

她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才盼到帶著阿醜一起回家……

她想一家團圓啊!

她抬起哭紅的小臉:“二哥哥? 祖母和爹爹? 甚至都還沒抱過咱們的小阿醜!我不想阿醜留在這裡,我要帶阿醜回家……”

蕭弈低頭? 吻了吻她的額頭。

他道:“我保證? 一定不會讓阿醜出事。江邊風大,你先跟南寶珠她們回軍營歇著好不好?剩下的,交給我。南嬌嬌信任我的能力,就像過去那些年一樣,是不是?”

南寶珠淚凝於睫。

她凝視著蕭弈。

男人才從戰場上歸來? 身上帶著觸目驚心的血汙,精良的鎧甲破碎不堪,想來是受了重傷。

他受了重傷,卻還一直強撐著。

都是為了她和小阿醜。

南寶衣心酸得厲害。

她掏出小手帕,認真地為蕭弈擦拭乾淨面頰。

她忍著淚乖乖點頭:“我不妨礙二哥哥辦正事……”

旁邊的南寶珠鬆了口氣,連忙扶著她往軍營走。

蕭弈目送她遠去,小姑娘一步三回頭,眼睛像是兔子一樣紅紅的,滿臉的淚水叫他心疼。

直到她終於走遠,他才扶著胸口,朝地上吐出一口汙血。

十苦擔憂:“主子,您的傷……”

蕭弈不在意地擦了擦唇角血漬:“無妨。”

他望向江面。

負責後方的十言,過來稟報道:“派了四十艘船去搜,搜了整整兩個時辰,卻仍舊沒有結果。沈太宰傷心過度屢次昏迷,剛剛醒來,說是要為沈議潮準備後事……”

兩個時辰……

早已過了最佳搜救時間。

理智告訴蕭弈,小阿醜和沈議潮或許一起死了。

可腦海中,去浮現出南嬌嬌傷心欲絕的小臉。

她還沒有放棄,他怎能放棄。

他脫下細鎧,大步朝江邊走去:“吩咐所有戰船參與搜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今日天黑之前,朕要看見沈議潮和小公主。”

這麼說著,心裡也不禁抱了一線期望。

昔年岷江邊,他們也說南嬌嬌或許已經沒了。

可是最後,他還不是找到了她?

他的小公主,肯定不會出事的。

……

軍營大帳。

屏風橫陳,薑湯的熱氣瀰漫在帳中,格外溫暖提神。

南寶衣捧著杯盞,呆呆坐在榻上。

她垂眸喝了一口薑湯,始終豎著耳朵傾聽外面的動靜,唯恐錯過蕭弈帶著小阿醜回來的訊息。

南寶珠陪在她身邊,安慰道:“你多久沒睡了?眼下都是青黑,看著就叫人心疼。你先別管他們,好好睡一覺才是正經。”

南寶衣想說話,可是一開口,就情不自禁地流淚。

她趴在南寶珠的肩上,哽咽道:“我怎麼睡得著……珠珠,我擔心小阿醜和二哥哥……”

“你擔心他們,我卻擔心你。”南寶珠輕拍她的後背,“我在長安待著不好嘛,何必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追到江南,還不都是為了照看你?你是小阿醜的孃親,卻也是我的親妹妹。在我眼裡,天底下誰也不及你來得重要。嬌嬌,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先躺下休息一會兒,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