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顧硯還沒回別業,李小囡只好留了封信。

顧硯回來,看完李小囡的信,笑起來。

他真是喜歡她這些小心思,讓他意外驚訝之餘,又心神鬆緩了一點點,她的聰明讓她比他以為的更強大一些,他可以稍稍把心放下一些,不用過於擔心她。

顧硯出了一會兒神,讓人叫了晚晴進來,將李小囡的事交代給她。

晚晴垂手應了,正要退出,顧硯又吩咐道:“你去挑些細布,給我也準備些細布衣裳。”

晚晴一個怔神,趕緊應是。

哎幼,她家世子爺對阿囡可真是另眼相看,怪不得那妮子說起世子爺,總帶著一股子得瑟味兒。

……………………

進了二月,很快就到了縣試的時候。

倪如石戶籍在吳縣,提前了一天,從崑山縣高村集趕到吳縣,住進客棧。

客棧裡住了很多考試的童生,寅正前後,客棧裡就有了動靜。

倪如石起來,洗漱好,仔細清點了一遍考籃,提著籃子出來客棧就看到了邵先生。

倪如石忙緊走幾步,笑道:“先生怎麼來了?在等我?”

“有點不放心,在家裡坐著也不安生,還是過來看看吧,早飯吃了嗎?”邵先生笑問道。

“我一向一天兩頓飯,帶了吃食。”倪如石將籃子提起些。

“還早呢,吃幾口熱飯。”邵先生推著倪如石又進了客棧,吩咐夥計送一份八寶飯。

“八寶飯最頂餓,又不會肚子脹,早上沒多喝水吧?”邵先生關切道。

“沒有。先生放心。”

“嗯。吃好你自己過去,我就不送你了。平心靜氣好好考,必定是有人看著的。”邵先生含湖了最後一句。

倪如石低低嗯了一聲。

他明白這個有人看著是什麼意思,不光今天,也許在那位周先生找到他家裡之前,別業那邊就有人暗中看著他了。

“別多想,一切都在命數里,平常心。”邵先生有些絮叨。

他比倪如石想的更多,也就更緊張這場考試。

“放心考,沒人幫你,可也不會有人欺負你,咱們這樣的,能有一個不被欺負,就是幸運之極了。”

“我懂。”倪如石低低道:“這些年,我和阿孃連不被欺負都不敢奢想,只盼著有條活路,能活下去。”

“唉,我知道。不說了,你趕緊吃點。”邵先生意識到自己話多了,忙示意倪如石。

客棧都是行家,一份八寶飯也就幾口,倪如石吃完,辭了邵先生出來,往縣學過去。

邵先生站在客棧門口,看著倪如石走遠了,轉身進了客棧,要了壺茶,擺在靠街的窗旁,拿出本書捏著,眼睛看著書,心裡卻是思緒紛飛。

他極擅長格致,策論上見識肯定不差,可惜全無文采,磕磕絆絆考了個秀才出來,再往上就不敢奢望了,可他又是個極想做事的,就託人找了份幕僚的事兒。

跟著東主做了兩任縣令,東主升遷府尹的路上,他父親病重,急忙辭了東主回鄉,到家當月父親病故,守孝三年,東主早已經另請了幕僚。

他只好另找事兒,找了將近一年,沒找到合適的事兒,家裡將要坐吃山空,他只好先接了洪家的聘請。

洪振業結親李家時,他寄希望於洪振業,心底卻有些闇然,洪振業資質實在有限,後來洪振業棄了科舉之路,沒想到倪如石突兀而來。

邵先生翻了頁書。

他悄悄問過左先生,左先生說倪如石頭角崢嶸,未來不可限量,可左先生越是說的好,他著心裡就越是患得患失。

比如這會兒,以倪如石的文章學問,考過這童子試輕輕鬆鬆,可他這顆心卻一直高高提著,總是想不好的事兒。

唉,這人哪,真不能想的太多,無慾才能剛啊!

………………………………

縣試放榜那天,王府別業請了位格致大家,要在杭城學宮公開講授格致的大紅告示和縣榜貼到了一起。

那張大紅告示上羅列的講授內容,恰恰就是下一場府試要考的幾本書。

這張大紅告示立刻就壓過縣榜,成為大家的議論焦點。

畢竟,詩文容易格致難,要找個真正懂格致的先生更是難上加難,現在這張告示,這個機會,對那些窮家子弟,簡直比瞌睡送枕頭更加體貼。

倪如石毫無意外的透過了縣試,和邵先生一起看著那張告示。

“李家四娘子擅長格致,這事兒你知道嗎?”邵先生問倪如石。

“想到了。”倪如石神情躊躇。

“有什麼不便說?”邵先生明瞭的問了句。

“不是不便,是,對先生不大恭敬。”倪如石有些尷尬。

“你說來聽聽,我不是小氣的人。”邵先生笑道。

“是。指點我找先生學習格致那人說:您在格致上雖說不是十分精通,教導我卻是足夠了,說是四娘子的話,我就想著,四娘子既然能這麼說,在格致上大約比先生略強。”倪如石儘可能的委婉。

邵先生笑起來,“這隻怕是實話,聽說……”

邵先生推著倪如石從人群中出來,離其他人足夠遠了,才壓著聲音道:“世子爺和四娘子初識,就是起于格致,說是世子爺向四娘子請教格致。”

“這講學的?”倪如石也壓著聲音,看了眼那張告示的方向,後面的話沒說下去。

“只怕就是那位四娘子。咱們也去聽聽,明天一早就走。”邵先生笑道。

這場講學真要是那位四娘子,他一定要好好聽聽,看看這位四娘子是不是真比他更精通格致。

………………………………

平江府衙。

王推官對著那份告示,琢磨了好一會兒,拿著告示去找劉府尹。

“府尊,你看到這個了吧?”王推官將告示遞到劉府尹面前。

“看到了,剛剛還在和曹先生說這個。”劉府尹點頭。

這麼大的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府尊,我琢磨著,這個事兒,會不會是從官媒苗婆子那件事上起來的?”王推官手指點著告示,下意識的壓著聲音道。

“你接著說。”劉府尹拿過一隻杯子,給王推官倒了杯茶。

“苗婆子往世子爺身上湖的這把屎。”王推官一聲乾笑,“說不得辯不得,確實憋氣的很,這個,只怕就是擺出事實,破了那個什麼幼女的混賬話。”

“曹先生也是這麼說,我也這麼覺得。”劉府尹笑道。

“那我就放心了。”王推官舒了口氣,“那苗婆子這桉子,是不是趕緊判下去?從重是必定的,別的還有什麼能做的?咱們總不能一點表示沒有吧?可這個表示,怎麼表示?”

“我看這樣,”劉府尹一臉笑,“咱們也來個擺事實,把苗婆子給吳家謀的三樁親事,都使了什麼手段,用了什麼話術,仔仔細細說明白,至於黃主薄家這門親事,別多說,就一句過猶不及壞了名聲就行了。”

“妙啊!”王推官撫掌讚歎,“吳家那三樁親事裡一個要緊的人都沒有,就一個平衙頭,也就是安撫幾句,那就這樣,我這就去寫。”

“就在這兒寫,讓曹先生也過來看著,這是大事。”劉府尹示意王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