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珍珠深深喘了兩口氣,趙青桃連忙給她拍背順氣,“娘,您別說了……”

黃珍珠搖了搖頭,“不行,我今天得把話說清楚!”

她抬眼看向趙二湖,“我黃珍珠自六歲離家被賣,當了十年的丫鬟,得以被賣入你們趙家做媳。”

“整整二十年,起早貪黑,孝順父母,友愛妯裡,我自問這些年勤勤懇懇,沒有作半分對不起你們趙家的事。”

“我所求不多,以前只求有個安身之所,現在只求我這些兒女能夠有個好前程,不求多好,但求比我強就成,能夠和和順順的過一輩子就好。”

“所以,我什麼都能做,我什麼都能忍,我就想讓幾個孩子有個好歸宿!”

“可是,趙二湖,你連這個點念想都不留給我。小六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待她?”

“她也是我十月懷胎,用我的血肉生出來的,是你們趙家的血脈,你卻為了你的兄弟們養傷,非得把她賣入青樓那些骯髒地方!”

“你但凡有點心,哪怕尋個正經好人家,我都不會這麼對你失望!”

說到這,她的淚水從蠟黃的臉頰蜿蜒而下。

以前她可以體諒趙二湖,但現在她沒辦法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在你的眼裡,你的妻女都是不如你的父母兄弟的,我也明白你的孝順。所以,趙二湖,我要和你和離。”

“珍珠!”趙二湖沒想到她竟然會有這樣決絕的想法,他腦子有些發懵。

他不知道事情怎麼就到了這地步!

明明今天之前一切都是好好兒的,怎麼就突然提出要和離呢!

但是,他還是態度良好地低頭,“珍珠,我錯了,咱們好好過日子吧!我,我再也不敢了……”

黃珍珠眼底都是失望,她搖了搖頭,“這樣的話,你已經說過千百遍了,你不膩,我耳朵卻是先起繭子了。”

“今後我也阻攔著你盡孝,可我也不能再看著孩子被你稀里煳塗地賣掉了。”

說到這,她看向旁邊的族老們,“我想帶著孩子們離開趙家。”

“我沒有家,我希望能夠落戶到梨花村,我的孩子們也會落根在這。希望族老們和村長能夠答應我,若有來生,我願意結草銜環,以示報答!”

黃珍珠猶如杜鵑啼血,說了那般多,雖然有些話有些冒犯,但仔細想想趙有根趙李氏等人的為人,他們卻說不出什麼勸誡的話來。

誠然就如她所言,趙家就做得不是人事。

苗正陽看了眼趙家幾個族老,頷首道,“你也在村裡住了多年,你要是願意留在村裡,村裡也不會趕你走。”

這就是表了個態。

但和離這個事兒,卻還是要趙氏宗族來點頭的。

趙三族老皺了皺眉頭,秉持著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的想法,開口道,“倒是也不必如此。現在趙李氏那根攪屎棍我們已經休掉她了,今後這樣的情況也不會再發生了。到底是原配夫妻,不必鬧到這地步,而且你和離出去也不定有好日子過。”

畢竟,寡婦跟前是非多,家裡到底是要有個男人鼎立門楣的。

黃珍珠搖頭落淚,“我已經想得很明白了。便是這回出去要飯,我也不會後悔的。”

她已經受夠了這樣的日子了,她賢惠過,也努力過了,可嫁入趙家,她過得日子還不如當丫鬟時快活。

趙三族老還想勸,趙六族老卻道,“我記得,你是被趙家買來的,你的奴籍消了沒?”

黃珍珠愣了愣,旋即才反應過來,半晌,她的臉白了白,“……沒有……”

她的視線落到一旁的趙二湖身上,對方一個激靈,立刻道,“賣身文書還在我娘手裡。我娘當初說,讓珍珠生了兒子才還給她,結果……”

“結果,她沒生兒子,你就不提?所以讓她到現在還是個奴才?”趙六族老臉色不,他怒道,“趙二湖,你是不是蠢啊你?”

“那你幾個女兒算什麼?奴才生的庶生子嗎?這事兒傳揚出去,以後對孩子說親都沒好處。”

他本來還想勸黃珍珠,結果他倒是第一個不想說了,這趙二湖腦子就是有包。

趙二湖垂著頭,一臉羞愧,“我,我就想著,這不妨礙我們是夫妻,一直那麼多年,就,就不記得了……”

若不是趙李氏翻出了黃珍珠的賣身契威脅他,他都不記得這回事了。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這茬,眼神發亮道,“珍珠,我不是真的想賣小六的。是娘說家裡沒錢,不賣小六,她就要賣了你,我沒有辦法,我……”

他以為黃珍珠會感動,結果她只是冷冷地瞪著他,“所以你舍了女兒保全我?趙二湖,你錯看了我,我是個當孃的,為了孩子我什麼都願意做,便是今天被賣去那髒地方的是我,我都不會有這麼惱怒。”

“但不該是孩子來承受這些。你大哥四弟自己有孩子,便是盡孝也輪不到賣我們的孩子去。”

“趙容濤讀書,趙清雪去了江家那樣的好地方,穿金戴銀的,他們掉點金粉也強過我們。”

說到這,她心底湧上了一股疲憊,不想再跟趙二湖牽扯,“我說什麼你都不會懂的,你心裡只有你親人受苦。反倒是我們是外人,罷了……”

“族老,我都想清楚了。請您們幫幫我,我求求您們了!”

說著,她踉蹌著爬起來,就要下地跪下磕頭。

“黃氏,你不用如此……”趙六族老也不好伸手拉她,只能讓趙青桃把她扶起來。

趙青梔卻代替她娘跪下,生生磕了幾個響頭,“曾叔公,求求您了,就當就我們姐妹一條命吧!我奶奶之前還說要把我姐姐配冥婚,還要把我賣去給人當童養媳,我爹也沒反對。”

“我求求您們了!”

輪到孩子都主動幫襯著和離,那就真的是趙二湖當爹太失敗了。

趙家族老見勸不動,面面相覷,最後只能拿了紙筆答應。

“今天的事是趙二湖煳塗,他愚孝過頭,但人總是會改變的。這和離書我們是給你寫好了,但若是你後悔了,你隨時還可以是我們趙氏的宗室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