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宛舒又連著囑咐了一籮筐的話,說著說著,她不禁垂下了頭。

邊境若不是危險,定然也輪不到蕭承煜過去。

只是,她也說不出讓蕭承煜不走的話語。

故而,她也只能說些叮嚀的話語,可只是越是叮囑,到了後面,就越發有些失落了。

蕭承煜見得她這副模樣,不由微微嘆了口氣,他抬手想摸一摸她的腦袋,動作一頓,又給收了回來。

“我會盡快回來的。”

趙宛舒抿了抿唇,“儘快不盡快的無所謂,只是……得平安歸來才是要緊的。”

她看了眼蕭承煜,見他沒動靜,她挑了挑眉,“我跟你說話呢,一定要平安!你聽見了嗎?”

蕭承煜無奈地勾了勾唇,“好。遵命,我的夫人。”

“什麼夫人不夫人的……”趙宛舒被他這句夫人弄得耳朵有些發紅,瞪了他一眼,“反正,你若是不好好回來,仔細我帶著你弟弟改嫁!”

“那,為了不讓夫人改嫁,我也會平平安安的。”蕭承煜配合道。

兩人說了兩句相聲,對視了一眼,不由都低頭笑了起來,方才凝滯的氣氛都一掃而空了。

趙容則遠遠看著兩人都笑了,氣氛也活絡開了,不由暗暗呼了口氣。

他容易嘛他!

趙容則又跟兩個小道士說了會子話,這才磨磨蹭蹭的挪了過來,探頭探腦道,“阿宛,小姨這還得多久啊?楚楚表妹日日唸叨著,她身體不行,叫盛家給折磨壞了,而且大舅母二舅母也怕她被傳染上,就給壓在家裡不讓出來。”

趙宛舒把基本情況說了說,反正有她在,也就是時間問題了。

趙宛舒的醫術,家裡也是有目共睹的,自她說能治好,大家都是鬆了口氣。

趙容則看了她會兒,突然道:“你好像是瘦了點。”

“嗯?”趙宛舒眨了眨眼,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沒有吧……”

蕭承煜也仔細打量著她,“下巴尖了點點。”

但體型倒是變化不太大。

趙宛舒摸了摸下巴,想起最近睡夢裡總是蹬腿的事兒,她恍然回神,“哦,是了,我可能在長個兒了。”

“長個兒?”趙容則愣了愣。

趙宛舒斜睨著他,“這有什麼好驚訝的啊!我才十五歲,還能長好幾年的個兒呢!”

照現代來看,這其實也就是個正常初高中生的年紀,正是個子竄得飛快的時刻。

趙容則看她態度有異,低頭搓了搓鼻尖,“我也沒什麼說……我只是想說,你最近這個子是竄得有些快了啊!就怕你也跟小康也生長痛……”

說起來,去年年初趙宛舒剛回來時,的確是又矮又小,又纖弱,養了半年好歹是長開了,個子也開始竄了。

趙容則其實也聽欣慰的。

“我會注意的。”趙宛舒也想起這茬,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又問了問最近家裡的情況以及林家的情況。

趙容則嘆了口氣,“家裡倒是都挺好的。就是外公,入了春後,反倒是身體越發不行了,他不讓我跟姥姥她們說……”

趙宛舒倒是也不意外:“人老了,都是難免的事情。姥爺的情況,其實姥姥之前就已然曉得了,不過也是讓姥爺放心吧!沒事,等我回去,我再給姥爺看看,好生保重就成。”

“對了,盛家怎麼樣了?小姨今兒個還問起了,”

其實,趙宛舒倒是也好奇,沒了盛林氏撐著,盛家而今會走向怎樣的境地。

“咳咳,”趙容則提起這個就想笑,他抬手遮住嘴角,低聲道,“他們不是被打斷了手腳嘛?然後而今錢財也治病花得差不多了,據說都往外頭借錢呢!”

“但以前呢,還有小姨的嫁妝支撐著,人家曉得家底,也願意借錢的。可今時不同往日了,外頭的人也都不是傻的,都推三阻四,再加上以前結交的也都是些狗肉朋友。”

“故而,都散得差不多了。”

“然後,他們不知道哪裡打聽到,咱們開了藥鋪在百果鎮,就特地跑來咱們家買藥。說是買藥,其實也就是想賒賬白拿,被玉嬈給撅回去了。之後還在鎮上散播咱家的謠言呢!”

趙宛舒倒是沒想到盛家竟這般無恥,她倍感無語,“都和離斷親了,倒是還能舔著過去。”

“是啊。反正我讓玉嬈也別理會了,公道自在人心!再說了,咱家是藥鋪,做的就是口碑。用得好的,自然是會再來,不好不願意的,這看病也不是買菜,強求不得的。”趙容則澹澹道。

“然後,盛家現下為了治病,可說是掙得頭破血流。”

“掙?”趙宛舒詫異。

趙容則頷首,“誰想殘廢啊?便是父子,如今都得掙一掙,搏一搏的。”

話說到這地步,趙容則也沒多再多說,看熱鬧到這地步也差不多了。

再多難免就有些過了。

趙宛舒心裡有了數。

眼看著時間不早了,她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空,“你們趕緊下山吧!這天可別下雪下雨的,路上也不好走。”

“倒是不會。今天外頭還有燈會呢,只是你卻不能去了。”趙容則有些遺憾。

離去前,蕭承煜突然對趙宛舒道,“今夜月上柳梢頭,你到這院子的東南角來。”

“做什麼?”趙宛舒驚訝。

就是趙容則也好奇地看著他。

“到時候,我帶小光到外頭看看你!”蕭承煜絕口不多說別的。

趙宛舒:“這還隔著牆……”

而且這可不只是隔著一堵牆,應該說兩堵,便是說話恐怕都得吼,也會被這夜裡的寒風給吹散了去。

不過看蕭承煜這副模樣,她也不好說出掃興的話,便頷首應道。

約定好後,幾人道了別,便各自離開了。

趙家送來的元宵,自然是比道觀裡準備得更好,而趙容則也不只是給她們送了,也很識趣地給道觀的眾人也送了一份。

畢竟,總不能讓趙宛舒分,她敢分,他們也是不敢要的。

老嫗吃的是道觀送的這份,趙宛舒和盛林氏吃的是則是趙林兩家送來的那份。

除卻送了元宵,裡面還送了些吃食,有葷有素,拿著熱一熱便能吃。

趙宛舒分了一半給老嫗,對方很是感激。

元宵不只是單色的,這次居然是彩色的,既有紫色的,又有黃色的,還有青色,紅色的。

那老嫗看著就頗感新奇,“趙大夫家送來的元宵都很是不同啊!就跟以往我帶我孫子去外頭燈會逛街看到賣的一般模樣呢……”

其實味道都是差不離的,只是瞧著,叫人心情也好很多。

趙宛舒看一眼就知道是誰做的,家裡有這等奇思妙想的,又對灶上功夫很是出挑的,也就是桑枝一人了。

見老嫗一直望著這些彩色元宵,趙宛舒額外又給她撥了撥自己碗裡的給她解解饞。

老嫗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道觀送的還不少呢!

趙宛舒笑了笑,“嚐嚐鮮,我這也吃不完。我就先進去了!”

老嫗看著她的背影,又望了望桌上的元宵,擦了擦手,不禁感慨了句,這姑娘可真是人美心善

若不是趙宛舒,她現在怕是早已得病死了,哪裡有今日啊!

她就打算,以後回去給這位姑娘立個長生牌,回頭去廟裡給這姑娘求求籤,保佑她身體健康,有個好歸宿!

趙宛舒把端來的元宵給了盛林氏。

盛林氏見到這精緻的元宵,就連忙坐了起來,期待道,“怎麼,家裡來人了?是誰來了?”

“我大哥。”

趙宛舒澹澹道,“姨母快些吃吧,晚些冷了就不好吃了。”

說完,她就自己坐在一旁,慢慢吞吞地吃了起來。

最近吃得也清澹,道觀裡吃的都是素菜,也不會額外給他們補充,都是趙容則隔三差五地送些葷菜過來。

眼下看到元宵,盛林氏嘴裡也忍不住發饞,她連忙吃了兩個,只覺得自己許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接連吃了半碗,才感覺好受了些。

趙宛舒看著她這副兇勐的姿態,不由道,“姨母,你吃慢些,元宵是糯米做的,也不可多吃,對胃部負擔大。”

盛林氏抹了把嘴,急不可待地問道,“你大哥跟你說了那盛家情況如何了嗎?”

趙宛舒就知道她想問這個,她咬破一個湯圓,芝麻餡兒的徜徉入喉嚨,清甜又濃香。

面對盛林氏的追問,她慢條斯理吃下湯圓,才在再次的緊追不捨下,緩緩說道,“姨母,你如今跟盛家已經和離了,楚楚表姐也跟著您走了,那以後跟盛家也沒什麼關係了。”

“何必一再追問這些呢!”

在趙宛舒看來,與其再去追擊報復這些落水狗,然後反被攀咬一身的腥臊,倒不如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

把自己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了後,這些人自然也就成了過眼雲煙了。

何必再惹不快呢!

盛林氏卻不這麼認為,她抬起下巴道,“阿宛,你太年輕了,你還是不懂。不知道這婚姻裡的苦楚。”

“我嫁入盛家幾十年,為盛家上下兢兢業業的,勤勤懇懇的做事。我圖的是什麼,不就是希望盛家興旺嗎?”

“可他們盛家是怎麼對我的?我咽不下去這口氣。盛家欺辱我至此,還有那姚翠,個個都把我當傻子,和離也解我心頭之恨啊!”

她要把盛槐,盛家,還有姚翠都踩到腳底下,讓他們對她苦苦哀求才好。

趙宛舒望著面目猙獰的她,垂下了眼眸,“那我是不清楚了。”

“不然,等回頭姨母自己好了,親自去看看吧!”

只是,她看著盛林氏還是執迷不悟,不禁道了句,“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與其在這埋怨以往,倒不如往前看,人的眼睛長在前面,不就是為了看得遠嘛!”

“便是為了楚楚姐,您也不該再沉湎過往了。”

在趙宛舒看來,姥爺已經做到了極致,而盛家也會陸續在自己的貪婪下,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若是盛林氏再往裡面推力,難免就叫盛楚楚難做,也會讓外人覺得她太過狠毒。

再來,屆時,盛家觸底反彈,恐怕還會讓盛林氏更加難脫身了!

但她只是個小輩,只能勸說到這地步了,而且盛林氏執拗,怕也不會聽她的。

還是回頭等姥姥他們來勸,才是有作用的。

趙宛舒簡單的說完,就端起剩下的元宵走開了。

她跟盛林氏就是典型的話不投機半句多。

盛林氏見得她這副模樣,心裡也很是不痛快。

在她看來,趙宛舒就是太嫩,根本不知道人間疾苦,才會勸這些沒用的話!

今年的春天來得遲,所以,天還是黑得很早。

很快,外面又是寒風呼嘯了,天空也黑沉沉的。

今天是元宵,趙宛舒應景地剪了幾盞紙燈,是老嫗幫著她一道剪的。

這些農人最是拿手了,老嫗邊幫忙邊道,“以往,我孫子最是喜歡我折的這兔子燈,可惜今年不能一起過……看趙大夫,你看行不行?”

一盞簡易的兔子燈籠在她蒼老靈動的手間很快就出來了。

然後她又給剪了幾盞普通的提燈,剛巧可以掛在門口的屋簷下,也不怕被風吹倒。

蠟燭是提前問道觀拿的。

趙宛舒道:“您的手藝真的好。今年元宵錯過了,雖是個遺憾,但明年依舊是團圓的一年!”

老嫗聞言也頷首道,“您說的對。這凡事也沒個圓滿的……啊,趙大夫,你看,這外面是不是有天燈啊?!”

趙宛舒順著她的指向望出去,就看到空蕩蕩,黑魆魆的天空竟不知何時起,飄起了好幾盞孔明燈。

飄飄嫋嫋的,往天空上方飛去,彷佛夜空裡最明媚的星芒。

趙宛舒注意到燈是從東南角飄出來的,再聯想起之前白日裡蕭承煜的話,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是蕭承煜做的啊!

這回趙宛舒連掛燈都顧不得了,套上鞋子就飛快跑了出來。

“趙大夫,外頭冷,你披件衣裳啊……”

寒風拂過臉面,如同刀子一般的疼,但是趙宛舒卻不覺得冷,胸腔間彷佛燃著熊熊火把,呼吸間都是滾熱的。

她一路小跑到東南角,就看到又一盞孔明燈在蒸氣下,嫋嫋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