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也不早了,”白梓軒看了一眼夜色,估摸著差不多醜末時分了,再過兩個時辰,也該天亮,“王爺還是稍作休息吧,這裡有屬下守著也就成了。”

英王抬頭朝聽風臺看去,只見風雨籠著臺榭,天色和湖色一般深沉,更顯得那樓閣飄搖不定。

“嗯,”英王回頭看了一眼白梓軒,“辛苦梓軒了。”

白梓軒目送著英王離開,心裡卻突然有些不安。他跟英王也差不多七八年了,一開始,白梓軒以為,英王只不過是小打小鬧,想在皇子的爭奪之間佔點好處。

誰知,英王一出手,就讓白梓軒死心塌地了,有三邊那麼多將領認同英王,誰知道以後,究竟鹿死誰手呢。更何況,朝中那些大人,又有多少還沒顯山露水,誰知道,又有多少人是英王的人呢。

可現在,一起都有些模糊起來了。太子在肅宗的耳目之下長大,東宮壓根兒就積蓄不了多少勢力。可萬一,肅宗是真心扶持這個繼承人,以後手把手地教太子,那英王還有幾成勝算呢。

朝中的大人們,之所以沒有表明站誰,為的,還不是觀望,最後做個牆頭草嘛。肅宗對他的幾個皇子一視同仁,所以越發顯得太子不討好了。可眼下,又給他定了蕭家,白梓軒覺得,事情似乎有些不一樣起來了。

他一早就站了英王,而今再無反覆的機會,所以,白梓軒越發希望英王能夠得了天下。只是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春日深夜,白梓軒的心裡,的確有那麼一絲的不踏實感了。

英王回了海棠樓,萬勝服侍著他歇息。因為原是安排給徐婉淑的住處,屋子裡就難免滿是閨閣氣息。

英王府中早有姬妾,十三四歲的時候,鄧太后就找著法子往他府裡塞人了。方太妃擔心他年少不懂事,在這方面吃了大虧,倒是也送了幾個體貼精細的宮人到英王府上。

可是這樣單獨宿在女子的閨房,英王還從來沒有經歷過。他明知這是徐婉淑的屋子,卻難免會想,徐婉如這會兒在幹嘛,還陪著潘知遠聊天嗎?國師就仗著自己是出家人,不出聽風臺了嗎?

英王越想越清醒,只覺得外面的雨聲,越發擾人了。他披了外袍,下了床,站到了視窗。今日的萬勝,受了不小驚嚇,這會兒坐了門口,早已經打起了瞌睡。英王見了,倒是微微一笑,並不做聲。

聽風臺的燈光,仍在風雨裡閃爍著,這會兒,竟然還沒睡。英王想到徐婉如,難得他們離的這麼近了,卻只能這般隔水相望。

眼下太子的親事定下來了,之後,大概就是他和五皇子了吧。淑妃和沈家必定會給五皇子挑個家室背景強過太子妃的,而他的王妃,鄧太后和方太妃心裡,一定也早有人選了。多半,就是給太子站隊的人家裡面,選一個年紀相當的姑娘吧。

只是,這人卻永遠不會是如意,有肅宗在,這事永遠就不可能。英王自然也知道,自己對皇兄的私生女起了不該起的念頭,實屬不該。可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遇到了,電光石火之間,就像遇見前世約好再見的人一樣,只會淪陷。

細細追究起來,徐婉如的容貌和性格,都很對英王的胃口。美人如斯,卻又多了幾分不易掌握,英王初見這麼個徐婉如,心中自然跟初戀的少年一般,念念不忘了。可是若真深究起來,倒也不是什麼非君不可,非她不娶的深情。不過,是常人見了新奇人物的好奇心加執念罷了。

而英王盯上了肅宗的皇位,心性自然多幾分對世俗規矩的蔑視。他都打算搶了兄長和侄子的皇位,還在乎侄女還是表侄女嘛。不過是奪取一切可以奪取的,收攏所有喜歡的,僅此而已。

英王對著窗外的冷雨正想著心事,卻覺得屋裡的氛圍有些詭異。萬勝自小跟著他長大,從來就沒出過意外。他都起床許久了,萬勝還沒醒來,這樣的事,幾乎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今晚,萬勝是不是睡的太沉了一些。

正打算回頭,英王卻覺得,自己身後有人。英王伸手暗自拔了隨身的匕首,剛要轉身,卻聽見有人說道,“周錦,把匕首收起來吧。”

英王一愣,他已經很多年,都沒聽見別人喊他的名字了。肅宗只喊他十三,而鄧太后和方太妃也是如此,此外,別人再沒資格喊他的名字了。所以這會兒聽見屋裡有人喊他的名字,英王又是詫異,又是緊張。

那人見他緊張,就嗤笑了一聲。

因為這聲笑,英王倒是怒氣佔了上風,突然迴轉身來,手裡還握著拔出鞘的匕首,在夜光下寒意凜凜。

誰知一轉身,卻看見一個灰衣僧人,布袍芒鞋,竟是個出家人的模樣。無須無發,說五十亦可,說六十亦可,實在看不出具體年齡。

英王不及細看,就握著匕首,打算出聲呼喊外面的侍衛。

“王爺,”那僧人倒是開口勸阻了,“貧僧若是有惡意,王爺還能等到這個時候嗎?”

“你是誰?”英王倒是也發現了,來人沒有惡意。畢竟,萬勝睡了那麼久,多半就是這個僧人的手腳。他在窗前也站了好一會兒了,若是這人動手,他一早就沒有性命了。只是半夜來訪,也不知道,是為了何事。

“賤名不足掛齒,”那僧人微微一笑,臉上倒是有了些神采,“只是貧僧來此,就想問王爺一個問題。”

這會兒,他倒是不喊英王的名字了。

“哦?”英王有些驚訝,“何事?”

“王爺覺得,”那僧人問道,“你在洛陽的那點人手,真能成事?”

“你!”英王覺得胸口堵得慌,他回京城一個月都沒到,已經有兩個人來嘲笑他了。一個是進城第一天遇上的徐婉如,另一個,就是今晚莫名其妙出現的老和尚。

“王爺若是覺得能行,”那和尚頗為狡黠地一笑,“就當貧僧多慮了。若是不行,湧泉寺的香火倒是挺靈的,定能助王爺心想事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