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潘知遠的眉間,頗有幾分倦意,“你可聽過道虛的名字。”

徐婉如點點頭,師傅孫道隱和他同門師兄道虛之間的瓜葛,包天隨也曾跟她提過一二。

潘知遠也不多說,“道虛蟄伏了多年,最近不知道為什麼,在三邊一帶出沒。師傅跟他之間,有些未解的舊事,就帶著我和唐知非一起去了。”

“師傅他老人家,”徐婉如在潘知遠面前,一向十分自在,即使只有些事情,是師傅和師門的秘事,她也會問出口,“都是個活神仙了,究竟有什麼事情,還要為了個過去的師兄弟,去那麼久的三邊,”

包天隨跟她說過,這個道虛,雖然是孫道隱的師兄,可是兩人的關係,卻是十分的不好。至於具體為了什麼事情壞了同門情誼,包天隨倒是沒說。

“這事說來話長,”潘知遠伸手端了桌子上的茶水,微微啜了一口。

茶水是左月備下的,這杯子,卻是徐婉如日常用的,白瓷無骨,在這夜色裡,潤的像是天上的圓月。

“師傅的師傅,是前朝的國師一得法師,”潘知遠看了一眼徐婉如,說道,“師祖和道虛和尚,都是釋家,我們師傅自成一派,學了道家。”

即使潘知遠不解釋,徐婉如也能猜出些什麼,師傅不僅沒做和尚,還一手成就了大楚,毀了前朝的梁國。而今師傅的弟子潘知遠,還做著大楚的國師。怎麼看,這師門的恩怨不僅僅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反而似乎還有改朝換代的爭執。

“前朝安帝之後,師祖就坐化圓寂了,”潘知遠像是猜到徐婉如在想什麼,解釋道,“師傅和他的師兄道虛之間,意見不同。師傅覺得大梁氣數已盡,道虛卻要人力逆天,就此各為其主。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師傅助著周家得了天下,道虛就此沒了音訊。”

大楚開國,傳到肅宗這會兒,已經三代,而今差不多三十年的時間了。徐婉如想想師傅的年紀,再想想那個道虛和尚,只覺得這道虛和尚蟄伏的時間,還真夠久的。三十年,很多人的一輩子,彈指一揮間就能從少年到中老年。

“那你們去了三邊,可曾找到那個道虛和尚。”徐婉如沒見過這個道虛,頗有些好奇。

“沒有,”潘知遠搖搖頭,笑著看了一眼徐婉如,“如意最近過的如何?”

寶慶公主出事,肅宗把京衛交給徐婉如,這一切,他回京之前都聽說了。剛一聽說的時候,潘知遠心裡頗有些火氣,天家無父子,誰想這個皇帝,竟然開始利用起如意來了。

明面上看起來,肅宗是給了徐婉如頗大的權勢。其實,卻是把徐婉如拖到了爭位奪嫡的旋渦裡面。

肅宗正值壯年,權力都在自己手中握著,對年輕的繼位者,百般不放心。不僅處處約束著太子,還有些縱容三皇子和五皇子。淑妃她們的野心,背後就是肅宗的縱容。

太子本就勢弱,再加上幾個虎目眈眈的強勢兄弟,以後誰坐這個天下,實在不好說。而且鄧太后跟肅宗之間,明顯出了大問題。肅宗的身世一事,潘知遠也聽說了。

若是這樣,鄧家名義上頂著肅宗外家的稱號,實際上,卻毫無血緣親緣關係,必定要被削弱。

大義滅親,滅的還不是自己的親,肅宗做起來,自然利落。

只是,他這把刀什麼時候舉起來,眼下還未可知。若是肅宗一旦出手,太子和鄧皇后的處境,必定堪憂。

鄧家不是肅宗的外家了,卻仍舊是太子的外家。鄧皇后,的確是鄧家的親女。

太子很可能,會成為鄧太后和肅宗鬥法的犧牲品。至於那幾位皇子,一個個也都不是吃素的。肅宗年紀不過四十,不知道這爭奪,還要持續多久。

想到肅宗拖了徐婉如進這麼一攤渾水,潘知遠心頭就有些起火。

只是再不濟,他總能帶了徐婉如回海山。所以,潘知遠問起徐婉如的近況,語氣倒是還算平靜。

“這事說起來話長,”徐婉如笑著模仿了一下潘知遠先前的話,把寶慶公主如何意外出事,到自己和燕國公主如何接了旨意,再到京衛的事情,都仔仔細細,跟潘知遠說了一番。

“你舅舅怎麼說,”潘知遠這次去三邊,跟朱自恆的聯絡,卻是頗多。很多資訊,都是朱自恆哪裡來的。朝中的事情,朱自恆看的仔細,有他看著徐婉如,潘知遠倒是不怎麼擔心。

“舅舅也說過,這事有好有壞,不過,卻是利大於弊。”徐婉如把朱自恆的分析,跟潘知遠也說了一番。

跟潘知遠的想法不一樣,朱自恆覺得,外甥女總是要嫁人成家,在京城長長久久地生活的。日後肅宗去了,她若是手中有些震懾人的權勢,也不全都是壞事。

京衛的事情,朱自恆不是十分懂行。但是肅宗在位還有很久,有他看護著,假以時日,徐婉如總能吃下京衛。有這麼一個權勢在手,只要徐婉如不站錯隊,基本可保半世富貴。

至於新帝若是登基,那會兒,朱自恆覺得,徐婉如的夫婿,應該也足夠獨擋一面了。徐婉如放手京衛,退歸後宅,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有人照顧著外甥女,朱自恆覺得,應該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潘知遠自然知道,朱自恆的打算,不過如意在京城,估計不會住上太久。所以,潘知遠聽著徐婉如說話,卻沒有仔細去聽她究竟說了些什麼,只是看著她的臉,有些發呆。

“師兄,”徐婉如卻問起他的衣服來了,“你如何換了青色,往日不都是白色嘛?”

潘知遠笑著搖搖頭,“三邊的風沙太大,白色實在是耐不了幾天。”

徐婉如看了一眼他那天青色的道袍,覺得這顏色,只怕也耐不住三邊的風沙。不過,這次她倒是沒有追問了。潘知遠這次回來,臉上還有些倦色,只怕是一回京城,就來郡主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