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立賢呢?怎麼沒見立賢?”宋義安主動問起二弟。

“他呀,在自己院子裡用功呢。說要好生溫習功課參加鄉試,好幾天沒出院子了,可勤勉了。”說起二兒子,宋家主臉上忍不住浮上笑意。

年輕人,經歷點挫折也不算壞事。經過上回的事,立賢沉穩了許多,人也有長進。照他這個讀書的勁頭,何愁不中舉?

閉門讀書?是心虛吧!

宋義安又勾了勾嘴角,只覺得無比諷刺,“爹,馬家的那位世伯,不僅算計了張家,同時也算計了咱們宋家。他朝張家送了訊息,朝咱家也送了訊息。”

“他找你了?”宋家主的表情凝重起來,”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沒回來跟我說一聲?這事,我是說馬家找上你的事,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宋義安直勾勾地望著他爹,緩緩搖頭,“沒有,馬家沒有找上我。”

“也沒找我,這事指定是你弄錯了。張家到底出了一位巡檢,手底下管著百十號人,馬家拉他家下水也情有可原。咱家有什麼?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看不上咱家的。”宋家主很有自知之明,宋家之所以能與馬、嚴、張三家一起並稱“四大家”,是因為家裡出了位舉人老爺。要論實力,宋家是四家中最弱的。

“我沒有弄錯,馬家找上的人不是您,不是我,而是二弟。”

宋家主的表情僵在臉上,隨即擺手,“這不可能,你二弟閉門讀書,根本就沒跟外頭的人接觸。”

“二弟是從哪天開始閉門讀書的?海賊進城的隔日吧?”宋義安眼裡滿是譏誚。

“這……”宋家主還真不知道二兒子是從哪天開始閉門讀書的,不由朝門口的小廝看去,“二爺是從哪天開始用功的?”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小廝恨不得能原地消失,頂著老爺不善的目光,他硬著頭皮回答,“回老爺,就大爺說的那日。”

“你確定?”宋家主不信。

小廝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奴才,奴才……”他到底該說確定還是不確定?

宋義安無聲地笑了一下,“爹,您就不要為難奴才了。想知道是不是,問問二弟不就行了?您告訴他,不要想著說謊,馬家,連主子帶奴才一個不少地全關押在縣衙大牢裡,他也不想去跟人對質吧?”

“不是,義安,你二弟,這裡頭肯定有誤會,他年紀小,不知道輕重……”宋家主想起二兒子這幾日的作派,心裡清楚長子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可他還是忍不住替他分辯。

“他弱冠了,不小了!”宋義安勐地揚高聲音,“爹,您總說二弟聰明,他能不懂事情的輕重緩急嗎?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他只是……”

宋義安閉上眼睛,他也不想把自己的嫡親兄弟想得那麼壞,怎奈人性複雜。

“義安……”看著長子難受的模樣,宋家主嘴巴張了張,半天也沒說出安慰的話。

長子雖在讀書上不大靈光,不如次子,除此之外,他從來都非常省心。無論是打理家中的產業,還是跟族人打交道,他都做的很好。他從沒見過他這般模樣!

宋義安睜開眼睛,情緒已經收斂得一乾二淨,“爹,您順便幫兒子問二弟一句,他就這麼很自己的親兄長嗎?”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就朝外走去。再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義安……”看著兒子越走越遠的背影,宋家主伸出的手頹然落下,“造孽,這他孃的都什麼烏七八糟的事!”

他一共就兩個嫡子,兄弟倆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宋家主想起長子說的事,臉沉了下來,“去,看看二爺在幹什麼?把那個孽障給我喊過來。”

“奴才遵命。”小廝剛要去喊人,被宋家主叫住了,“算了,我自己去吧。”不知怎麼的,他心裡突然就生了懷疑,立賢到底有沒有在刻苦讀書?

宋立賢還真在讀書,不過此書非彼書,正兒八經的四書五經他一頁也沒看,看的是香豔的話本子。書生一路科舉金榜題名,與好幾位美貌女子一見鍾情,情定三生,就是男主收後宮的那種。

不過,宋家主卻沒有發現。為什麼呢?宋立賢提前收到了訊息唄。

宋家主一進院門,羊作掃地的小廝就大聲背誦《三字經》,“人之處,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書房的宋立賢聽到了,立刻換書,裝出一副刻苦攻讀的模樣。這人的確聰明,只不過卻用在了歪門邪道上。

宋家主很滿意呀,立賢院子裡一個做雜活的小廝都能誦讀文章,可見都是立賢教得好。待他看到次子端正坐在書桌上奮筆疾書,就更加欣慰了,來之前的怒火就先消了一半。

“立賢呀,用功呢?爹不打擾你吧?”宋家主臉上帶著笑意。

“是爹您來了?您有事?”宋立賢像才看到他爹似的。

宋家主看著他,表情沉痛,“立賢,你湖塗呀!你怎麼跟馬家摻和到一塊了?好歹你也跟爹說一聲。”

爹知道了?宋立賢眼神慌亂,強裝鎮定,“爹,您說什麼?什麼跟馬家摻和到一塊?我怎麼聽不懂呢?”

宋家主的心落到了谷底,痛心疾首,“馬家找上你的事,爹都知道了。立賢,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跟爹說呢?那馬家能安什麼好心?”

“爹,我……”宋立賢更慌了。

“你說你,你提前知道了海賊會進城,就算不跟爹說,好歹跟你大哥說一聲,他可是在衙門,那是你嫡親的大哥,立賢你……你怎麼變成這樣呢?”宋家主壓低聲音嘶吼。

“爹,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宋立賢急急分辯,“馬家透漏的訊息,我一開始根本就沒當真,那可是縣衙,海賊怎麼敢?後來海賊真的進城了,爹,我害怕,我就更不敢說了。爹,我沒有要害大哥,他是我的親大哥,我怎麼會害他呢?爹,我說的都是真話,您要相信我。”他抓住父親的胳膊,無比焦急。

“真的?”宋家主緊盯著他的眼。

宋立賢連連點頭,表情誠懇,“真真的!我敢發誓,若有半句謊言,就叫我……”

誓言發了一半,就被他爹捂住了嘴,嗔道:“你這孩子,誓言是能隨便亂髮的嗎?”

宋立賢聽出他語氣中的鬆動,“爹,您相信我了嗎?”

宋家主嗯了一聲,“雖然你不是故意的,但這事你要親自跟你哥解釋。你們是親兄弟,要相互扶持,要守望相助,知道嗎?”

宋立賢乖巧地點頭,“您放心,我會好好跟大哥道歉的。”

宋家主相信了次子的話,在他心裡,會讀書的聰慧兒子怎麼會是個心思狠毒的人呢?

“既然事情弄清楚了,那你就繼續看書吧,爹就不打擾你了。”

宋家主一走,宋立賢挺直的嵴背就鬆弛下來,什麼焦急惶恐不安?他的眼裡只有濃重的戾氣。

而宋家主此刻卻勐地想起來,他找長子是有事,剛才忘跟他說了。他朝長子的院子看了一眼,遲疑了一會,算了,明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