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易特地買了起飛時間較晚的航班,但抵不過參加金梅獎的各界名流著實太多,錯開一部分還有一部分,上了飛機又是一陣寒暄。

斂了存在感的秦絕在旁邊座位上安靜看風景,一副“與我無關”的模樣,被回來的岑易無奈又好笑地望了一眼。

“你這小子,到底是有多懶得社交。”他笑道。

要是放在其他年輕演員身上,早就藉著岑易這股風多露露臉,交換幾個聯絡方式了,偏偏秦絕避之不及。

“有緣自會相識。”秦絕的回答神神叨叨的,她與岑易非親非故,說她性子擰巴也好,清高也罷,單純的友誼摻進這些社交網,總歸有點影響,因此能避開便避開。

飛機起落,皖省抵達。

秦絕帶著助理和岑易、王軒一起彎腰上車,一拉開車門就笑了:“柳姐?”

柳華珺一身休閒裝坐在駕駛席,矜持地揚了揚下巴:“孩子在家睡著呢,我就出來了。”

即便生下了小岑寬,柳華珺身材依舊健康勻稱,此時一看,和常見的都市女郎沒什麼分別。

“我來吧。”

秦絕笑了笑,“你們夫妻都去後座歇著。岑哥剛拿了獎,肯定有許多話要說。”

“哎,這……”

“沒事沒事。”秦絕眨眨眼,“我早就拿下駕照了。剛才飛機上無聊得很,正巧找點事幹。”

“你啊,真是的。”柳華珺偶爾會回楊柳娛樂處理事務,兩人也算經常見面,並不生分,當下拗不過秦絕,便笑著離開位置。

秦絕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肩頸,穩穩坐在駕駛席把住方向盤。

“這工作忙的,嫂子不如添置一臺智慧汽車。”她熟練掛擋,平穩起步,還不忘給物件打廣告,“秦一科技最近新發售的彩虹一代特別方便,擬人化程度極高的人工智慧,二十四小時專屬司機,又快又穩,安全性也很高。”

“哦?我聽說了。”柳華珺在後座笑道,“你還借彩虹一代接送了粉絲?”

“好啊,回去罰他們。”秦絕思路何其敏捷,瞬間猜到了是“不是灰”和“千色”那幾個孩子摸魚刷家裡的APP,聊天時被人聽了去,又傳到柳華珺的耳朵裡。

柳華珺起初疑惑了一秒,反應過來就笑了。

“什麼情況,我2G了?”反倒是岑易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突然有了一種外人竟是我自己的錯覺。

媳婦兒,這麼大個新晉影帝在這呢,你倒是看我一眼?

柳華珺噙著笑:“公司那邊請了秦老師給預備出道的兩個偶像團做指導。”

岑易一個戰術後仰:“嚯,瞞得夠深啊,小狼可提都沒提。”

“你們兩口子是兩口子,事情也得分兩碼事算麼。”秦絕轉了一把方向盤,笑道,“對了,岑哥,給孩子的禮物我剛放在後座了。”

“哎呀,來就來,還帶什麼……”

“聽聽,多土的話啊。”秦絕毫不留情地懟道。

柳華珺和岑易都笑出聲。

車開了約兩小時,秦絕本以為這對夫妻有些話要說,沒成想,兩人只是在短途中靜靜地依靠在了一起。

在最親近的人面前,岑易沒有遮掩疲態,頭倚在柳華珺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盛裝著金梅獎影帝獎盃的錦盒就放在一旁,但柳華珺並沒看一眼,只是半邊臉輕輕貼著丈夫的額頭,像對待一個大孩子似的,守在岑易身旁。

相濡以沫啊……

秦絕的視線從車內後視鏡收回,臉上露出淺淺笑意。

等下了車,秦絕把非要張羅著做飯的岑易打發到一邊,這人拿了影帝后回到家才開始往上反勁兒,跟喝了假酒似的,明明身體很累,精神卻亢奮得不行,被柳華珺擰了一把扔回臥室了。

秦絕在旁笑著看熱鬧,幫著王軒把早在典禮結束後就換下的西裝袋子拎上樓放好,這些定製的服裝是柳華珺選的,是還回去還是如何就等著她來定奪。

至於張明,小孩倒是知趣,主動以準備考試為由去了附近的酒店,秦絕點點頭,也沒攔著。

他畢竟不像王軒,後者是岑易的小舅子,半公半親,而張明留在這裡就容易尷尬,這種淺顯的人情世故,多注意點總沒壞處。

在客房洗個澡安穩睡了一覺,第二天,秦絕換上行李箱的備用衣服,剛一開門就聞見一股飯香。

穿過走廊,視野裡便出現了岑易繫著圍裙在廚房忙活的身影,柳華珺一身居家服,懷裡抱著小岑寬哄著。

真幸福的三口之家。

秦絕微微一怔,笑了,走上前去。

小岑寬有點瘦弱,精氣神倒是很足,一雙眼睛黑葡萄似的,圓溜溜晶亮亮,也不怕人,看向秦絕的目光裡透著一股好奇,眼神分外純粹乾淨。

“要不要抱抱?”初為人母的柳華珺莞爾一笑。

“……啊?”

秦絕罕見地思緒斷了一截,手足無措地看著。

這是一個新生不久的嬰兒,還不到兩歲,脆弱得像只螞蟻,被養在溫室裡細心呵護,被人期望著茁壯成長。

這是降生於世的新生命,是愛的結晶,血脈的傳承,文明的延續,人類的未來。

“沒事,別怕。”

柳華珺笑著把小岑寬送到秦絕懷裡,手把手教她怎麼抱住襁褓。

……好輕。

但是又好重。

那份實實在在的重量就在自己的懷裡,是曾經無數人期盼過的,屬於生命的輝光。

在那個戰火紛飛,滿目瘡痍的時代,正因為人命賤如草芥,輕而易舉便死在了某一處斷壁殘垣,才愈發顯出新生的可貴。

毀滅極易,而重建太難。

習慣是這樣,建築是這樣,藝術是這樣,文明是這樣,生命……更是這樣。

一滴眼淚打在岑寬嫩滑的小臉上。

“真是個……健康的好孩子。”

秦絕喃喃著,淚水沿著臉龐簌簌而落。

這個瞬間,她全然不像是二十歲的年輕人,柳華珺彷彿看見一位老者,經歷了數不盡的創傷、苦痛、生離、死別,在此時露出一個淡淡的,充滿了複雜內容的微笑。

真好。

能不畏寒冷,不懼飢餓,真好。

能有社會秩序,有醫療保障,真好。

能健康快樂,看見每一天的朝陽與晚霞,真好。

活著……真好。

“哎,小狼?!”

岑易才轉身過來,驚呼喚回秦絕的思緒。

她抬頭看了看這對幸福又平凡的夫婦,笑著抹掉眼淚。

“小生命啊,多讓人感動。”秦絕笑道。

一想到這孩子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誕生,一想到他能活在陽光下,煩惱著課業、工作、戀愛,卻不會挨餓受凍,不必時刻警惕提防著惡意與冷槍,在遠離生死邊緣線的地方普通而快活地長大……

“多讓人感動。”她重複道,“這可是孩子啊。”

不為人父母,不親眼見證過骨肉親情,很難體悟到的一句話。

這可是孩子啊。

是愛,是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