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北辰淡淡地看著鬧事的“三角眼”,忽然豁然了,這該來的終究是躲不掉。

嵇北辰知道“三角眼”擺明了是來找茬鬧事的,他以往對這等客人都是息事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了卦錢便好了。

但“三角眼”不同於一般的客人,他三番五次來找懸濟藥鋪的麻煩。如今自己受恩於懸濟藥鋪,對“三角眼”他不能再像上次那般寬厚仁慈,不然對不起掌門師尊的教誨,對不起自己一直堅守的大道本心。

嵇北辰心中思量著,語氣硬了下來:“你來算卦,我討卦錢。我卜卦、解卦與你,你不解卦意,任意而為。結果不甚滿意,便來找我算賬,此事與我何干?”

“三角眼”一聽小道士說得在理,他確實沒聽全解的卦意,聽到一個“木”字就跑走了,還真不怪人家小道士。

但“三角眼”著實心疼他花的那些銀子,依舊硬著脖頸道:“你這鬼話連篇的臭道士,定是與那懸濟藥鋪的趙掌櫃是一丘之貉,誆騙了我好幾車的名貴藥材,都給我等著,我要……”

嵇北辰知道此人不好打發,緩兵之計不行,看來只能來硬的,他立即立目言道:“你要如何?此事與懸濟藥鋪無關,趙掌櫃與我有恩,如你再找他麻煩,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說著他便站起身,手中握緊滄墟劍,誓要與“三角眼”鬥到底的架勢。

面對小道士突然強硬的態度,“三角眼”嚇了一跳,忽又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衝嵇北辰拱手道:“爺呀,我的親爺爺,我何時說要找趙掌櫃麻煩了?我求他還來不及呢!”

嵇北辰聞言很是不解,鬆了手上的長劍,他不是很明白“三角眼”的話中之意,見“三角眼”變臉如此之快,更加不確定此人真正的意圖。

但看著“三角眼”委屈無奈的模樣,想著是不是其中有什麼誤會,口氣便軟了下來:“你且說一說,我當日贈你的話,你是如何理解的?你又辦了哪些事?為何今日來找我算賬?”

“三角眼”是個欺軟怕硬的主,被嵇北辰一嚇倒也老實了,走上前與嵇北辰說道:“道爺,不瞞您說,我家公子十年前生了一場大病,之後身體便不太好,常年臥榻不起……”

“三角眼”嘆了口氣,又繼續道:“家主萬般無奈,只好叫我來求石神醫,無奈趙掌櫃攔著見不到面,哎,也不知為何……

今年我家公子突然病重,府中人人著急,我便想著,不管能不能醫好我家公子,我都要讓石神醫試上一試!”

“三角眼”握緊拳頭,暗淡的眼中有光亮閃出,一旁聽言的嵇北辰對他的印象好了許多,忙寬慰道:“那日你來去匆匆,卻不知有這般隱情,真是慚愧……”

“三角眼”忙擺手示意無妨,開始反思道:“我知那石神醫今年提前來了滄州城,於是那日便前來求取診治。

我是一個莽夫,當時帶著刀來,還有些氣急,哎,可能道爺誤會於我,其實我連殺個雞都不敢。”

“三角眼”無辜地瞥了嵇北辰一眼,停頓少許,又繼續言道:“我想著之前強硬的方式都沒有效果,便在你這兒算了一卦。

那日你解一個‘木’於我,我沒有問道爺其中深意,就胡亂猜測。以為那石神醫喜歡草木藥材,便收集了上好的草藥,這兩日已送到了藥鋪……”

嵇北辰一聽,回想起這兩日藥鋪送來的那些名貴藥材,明白了一二。

“三角眼”說道此處,心中不平之氣又上湧起來:“不想那趙掌櫃收了藥材,卻仍不讓我見那石神醫,我又花錢又求人收集那些藥材,這不是欺負人嗎!

唉,想那我家公子可能要命絕於此,心中想想很是氣憤,便來與你鬧上一鬧,實在對不住了!”

“三角眼”說完這些話,胸中憋悶之氣也散了不少,最後想到自家公子命不久矣,不禁眼角溼潤起來。

嵇北辰看“三角眼”對他家公子如此情深義重,心中不忍,便正言道:“你將你家公子的生辰八字寫於我,我算上一卦,看看吉凶。”

“三角眼”一聽有戲,剛剛小道士說與趙掌櫃有恩交,看來事情有轉機,馬上嘴上應承下來:“好好好,謝謝道爺,我馬上就回府讓公子寫與你!”

不到一刻鐘,那“三角眼”便回來了,拿著一張紙條,上面的字跡雋秀大氣,卻欠缺力度。

嵇北辰看著紙上的字跡,心中突然有些恍惚,這字跡他是不是曾經看過,為何他如此熟悉?

見“三角眼”在一旁焦急地等著,嵇北辰便沒再多想什麼,開始卜起卦來。果然如“三角眼”所說,這卦象兇險萬分,如果再不醫治,恐活不了幾日。

嵇北辰從卦象看出此人一生命運多舛,家中親人所剩無幾,在他年幼之時都已死於非命,此人常年苦悶無處訴說,不熬出病才怪了。

嵇北辰想著卦象,心中有些憋悶,想起自己的經歷,他不也是舉目無親,被人冤枉而淪落至此嗎?

同是天涯苦難人,幫扶一把也不是難事,一想到此處,他便打算幫一幫那位患病的公子。

嵇北辰朝“三角眼”拱手道:“敢問兄臺尊姓大名?”

“三角眼”見嵇北辰突然對他拱手施禮,連忙恭敬回禮道:“小人叫薛三……”

嵇北辰道:“薛三兄弟,你家公子與那趙掌櫃有何因緣?為何會攔你見那石神醫?”

薛三聽清嵇北辰所問何事,連連搖頭嘆道:“小人也不知,曾問過我家公子,他也不肯說!”

嵇北辰心中疑惑,趙掌櫃不是刻薄之人,為何不讓薛三請白石前輩與那公子看病呢?

他突然想起之前詢問趙靈兒之時,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樣子,頓時覺得此事另有內情。

嵇北辰見一時問不出什麼,心中不免焦急,那公子情況如此兇險,只能由他接下此事。

他打定主意後,便對薛三言道:“薛三兄弟,要是你信得過貧道,請石神醫這件事就交與我想辦法,最遲後天,我定能帶他前去你府中!”

薛三見嵇北辰欣然答應,連忙鞠躬感謝:“好好好,我這就回去等信兒!太感謝道爺了,如果真能把我家公子的病治好,我一定給您磕頭!”

一整日,白石前輩都不知去向,嵇北辰自答應了薛三請求,心中越來越焦急,入夜後輾轉反側,夜不能眠,天矇矇亮時才勉強合了眼。

第二日清晨,嵇北辰仍是照常盥洗穿戴完畢,正在膳廳吃著早膳,就聽駐店的小夥計說:石神醫昨日深夜就已歸來。

他忙胡亂吃了兩口,直奔後院而去,正思考著如何向白石前輩開口,兩人在院中就遇到了。

“你來得正好,隨我去正堂診脈。”

白石仍是一身素雅衣衫,他言罷一臉嚴肅,也不等嵇北辰作出反應,直接朝藥鋪後院的正堂大步走去。

藥鋪後院的正堂內,白石為嵇北辰細細診著脈,花白的雙眉時而皺起,時而舒展開來。

其實白石那日答應嵇北辰,為他醫治不光是因為趙靈兒,還有其他的原因。

那日白石觀嵇北辰面相,眉宇間的浩然正氣,看出此人為世上那得的純正之人。

白石原本以為嵇北辰是一位修真者,卻絲毫未感受到嵇北辰身上的真氣。雖不是修真者,但也是值得敬重的道友,於是便對嵇北辰施了一禮,又說了那句“福生無量天尊”的話。

那日,白石診脈完畢,他發現嵇北辰體內受了極重的內傷,不光受了傷,還中了劇毒。

萬幸這小道友命不該絕,幸得醫者及時診治,這才無性命之憂。從這用藥手法上,白石認出醫者是出自離魂谷無疑了。

那日,他發現嵇北辰毫無戒備之心,於是細探其丹田周身脈絡,發現他傷後不僅筋骨重生,丹田內卻有絲絲真氣週轉。

這股真氣狠毒霸道,與嵇北辰所練的功法劍訣格格不入。他行醫數十年聞所聞未,還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的病人,一時好奇求勝,便應承說要給嵇北辰診病,實則想將他的病症細細研究一二。

而今日白石再探查,卻一點痕跡也沒有了,那股狠毒霸道之氣好像未曾出現過,似是與自身相融一般。

白石診了半天,疑惑不解不禁詫異言道:“難道是我誤診了?不應該啊……”

嵇北辰不知道白石前輩此時的心中所想,他一直想著許諾薛三的事,卻不知如何開口。

白石發現他的脈象忽起伏波動很大,便收了診脈的手,抬頭看向嵇北辰道:“辰兒似乎有話要說?”

“我……石,前輩怎麼知道?”嵇北辰不太習慣同趙靈兒一般稱他為“石爺爺”,繼而稱呼白石為石前輩了。

“當然是從脈象上看出來的,你方才糾結的很呢!”白石捋著鬍鬚,微笑地看著略顯拘謹的嵇北辰。

“晚輩確有一事相求,只是怕前輩為難……”嵇北辰搓了搓微僵的雙手,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有人求你讓我幫忙看病?”白石眼中笑意更濃,深邃的眼眸星光點點,彷彿能看穿人心。

“還真是瞞不過石前輩!”嵇北辰料到白石早已算出此事,只是沒想到他如此坦率,竟然直接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