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州玉音樓是最負盛名的歌舞宴樂之所,也是紀子恆口中的“煙花之地”,兩人從滄州一路向南,天矇矇亮時才到達瓊州。

晏無歸一路無話,紀子恆卻是憋不住一路說個不停,但對欒無雙的事隻字未提:“這玉音樓的花魁林成音不光貌美如花,她可是在聖上面前獻過舞的,如今正是二九年華,今日我就帶你來開開葷!”

紀子恆越說越興奮,紀氏子弟均是體修,而不少體修功法都明確規定,練成之前必須保持童子之身。

正因如此,紀氏的家風一向嚴謹苛刻,若是二十五之前擅自開葷,是要被逐出紀家的。

紀子恆天賦不錯,雖不願下功夫,但修為還算過得去,紀家對其還是有所期望的,所以他快三十的人了,仍不被允許碰女人。今日他若不是被欒無雙刺激,恐怕他還邁不出這一步。

紀子恆邊說邊帶著晏無歸,進了街邊的一家成衣鋪,他們身上的宗門衣衫太過顯眼,去那種地方還是避著些好。

“這個時辰了,可還開門?”晏無歸一身湛藍色錦衣短袍,看上去更加精神抖擻,他雖沒去過所謂的“煙花之地”,但起碼知道那些地方都是入夜迎客的。

紀子恆一身紫氣東來的錦緞寬袍,倒是顯得他的身材修長了不少,只是那胡吃海塞的肚子仍是看得出來。

他瞥了一下晏無歸,嘴角立馬爬上笑意,沒想到這小子還懂這個,不過他還是年少見識淺,瓊州這麼奢靡的地方他肯定沒來過。

“玉音樓可不止晚上開門迎客,一整天都熱鬧得很那!”說著,紀子恆伸出手臂,很熟絡地搭在晏無歸的肩膀上,看著眼前沒見過世面的少年,心中生出不少的優越感。

驕奢淫逸之事晏無歸一向不沾,他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悶頭在紀子恆身後走著。他本來對這種事不感興趣,但一想到那日湖邊的白衣少女,心中就莫名地躁動不已,似有一團火在燃燒。

他很想找個人問清楚是怎麼回事,但面對魏優思又張不開口,其實問他也答不出什麼,還會被他拿來當玩笑話聽。

晏無歸甚至能想象到他這事以後,臉上那抹賊兮兮的笑,想到此處他也忍不住。

“呦呦,瞧把你美的!這嘴角都咧到耳朵後面啦!”紀子恆見晏無歸難得露出笑容,以為晏無歸是因為玉音樓消遣而高興,便對他開起了玩笑。

晏無歸今日難得放鬆,嘴上也話多了起來,矢口否認道:“沒有的事,我只是想到了別的事。”

紀子恒大步邁開,輕快地走在瓊州街上,衣容華貴的兩人引得路過的百姓,頻頻側目而立,這讓他一時心情大好。

紀子恆見晏無歸不承認,以為他是害了羞,當即挑眉反問道:“是嗎?”

晏無歸輕聲一笑,隨意把玩著腰間的玉佩,漫不經心地回道:“我看紀兄著急得很,再快些我可就跟不上了。”

紀子恆不客氣地錘了下晏無歸的肩頭,不淡定地說道:“你今日好生巧言,我可不是心急,只不過是找不到具體位置,要不你去打聽打聽?”

晏無歸俊眉微皺,食指輕撫鼻尖,這種羞恥的事他實在張不開嘴,也就魏優思臉皮厚,別人說什麼他都應對自如。

兩人沿著正街往前走,不多時就見到一潭秀麗的湖水,平靜的湖面波光粼粼,水鳥悠閒地在水面嬉戲,好一派婉約江南的風光。

晏無歸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心裡五味雜陳喉嚨哽咽,這景色總是在他夢中出現,待他醒來後卻不敢回想……

“這是秀湖,玉音樓應該不遠了。”紀子恆話語中多了一絲興奮,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大了些,三兩步就將晏無歸甩在身後,沒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晏無歸不得不收了思緒,一路小跑追了過去,兩人沿著湖邊走了十餘步,就見秀湖正中的位置有座湖心島,遠遠看去,湖心島上似乎有座樓閣聳立在那裡。

“紀兄你看湖心島,是不是那裡?”晏無歸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湖心島,眯起眼睛四下尋找,附近是否有過往的船家。

“還真是!”紀子恆說著,也伸長脖子尋著船家的身影,邊找還不忘打趣道:“晏兄弟怎麼知道得如此清楚?難道偷偷去過那裡?”

晏無歸知道紀子恆說話沒有惡意,俊眉微皺,無奈回道:“紀兄真會說笑,我離開瓊州時,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娃娃。”

紀子恆一聽,終於反應過來,他光顧著自己的失意,完全沒有想到晏無歸的處境:“抱歉抱歉,是我粗心。要不我們就回去吧,免得碰到欒家人。”

紀子恆說著就要祭出法寶折返,卻被晏無歸一把拉住了手臂,出言制止道:“無妨,人總要往前看,即使碰到了,欒家也未必認得出。至於那個人,在玉音樓這種地方,是不可能遇到的。”

紀子恆知道晏無歸說出這句話很不容易,他若是與誰有多年的積怨,定然一股腦衝過去與其鬥得不死不休,不可能這般淡定地站在此地。

一想到魏優思知道此事會暴跳如雷,他胸中的那團火被澆滅了大半,欒無雙的事倒是沒有那麼重要了。

晏無歸見其沉默不語,雖猜不到紀子恆在想什麼,但他很是羨慕紀子恆的隨性而為。

他揹負仇恨實在太過沉重,有時候也需要這樣的放縱來宣洩下情緒,這也是他隨紀子恆來此地的原因。

兩人心照不宣都不再提欒家,一隻掛著紅色紗幔的蓬船,朝著兩人劃了過來。

不多時,蓬船穩穩靠岸,一壯漢跳到岸上,對兩人拱手行禮道:“兩位貴客可有帖子?”

晏無歸下意識看向紀子恆,只見紀子恆微微點頭,將早已準備好的名貼從袖中取出,遞了過去。

壯漢仔細看了一遍帖子,確認無誤便請兩人上了蓬船,蓬船緩緩劃過水面,往湖心島行去。

正值深秋,湖中荷花早已凋謝,只剩下殘敗的荷葉和孤零零的蓮蓬,而水中的魚兒仍是歡快地遊嬉著,完全不受任何影響。

晏無歸立與船頭,望著成片的殘荷發呆,心情逐漸沉重下來,多年後的故地重遊,早已是物是人非。

現如今的晏無歸雖小有所成,但對於瓊州欒氏來說,他不過是個即將邁進金丹期的,小小修士而已。

“晏兄弟你看,玉音樓!”紀子恆從船艙鑽出,心中歡喜溢於言表。

晏無歸聞言微微抬頭,驚訝地半張開嘴,這哪裡是樓閣,明明是個遺世獨立的“水上仙閣”。

船頭調轉之時,黎明的新日染紅了清澈的湖水,一潭湖水被分為一半火紅,一半幽綠,那座仙閣如一葉方舟靜靜地停泊在湖面之上。

遠處青山塔影,近處湖水波光粼粼,粉牆黛瓦,亭臺樓閣,像極了修真仙境裡的太虛幻境。

此景緻太不真實,怕是隻在夢中見過,不禁讓紀子恆發出感慨:“若是能隱居與此,豈不快哉!”

“哈哈哈!”不遠處的岸上傳來銀鈴般的笑聲,聽起來讓人心裡癢癢的。

紀子恆定睛一看,居然是五六位仙衣飄飄的美豔女嬌娘,雖面容不如欒無雙貌美,但那身材均是個頂個的凹凸有致。

一年紀稍大的女子緩緩走出,一看就是門口管事的,她一揮手其餘的嬌娘紛紛止了笑,靜靜等著蓬船靠岸。

蓬船穩穩靠岸,船上壯漢跳下蓬船,先將帖子遞了過去,隨後將蓬船拴好。

晏無歸跟著紀子恆下了船,管事女子已看了帖子,盈盈一笑道:“奴家恭迎公子們,二位看著面生,不知哪位是紀家的公子?”

紀子恆愣了下,隨即開口回道:“在下紀子恆,這帖子是玉音樓遞給滄州紀氏的,可有問題?”

管事女子笑而不語,對身後的眾嬌娘招了招手,兩人就被眾嬌娘簇擁著進了玉音樓正門。

進入正門是一四方殿宇,殿內女嬌娘雖不多,但都是多才多藝之人,最適合歇腳等人的公子,在此品茗聽曲。

穿過殿宇是整個玉音樓最美的地方,軒廊水榭,小橋亭臺,錯落有致。正中一窪清池,蓮花絢爛地盛開著,讓人有種仍在盛夏的錯覺。

晏無歸只覺一股異香鑽入口鼻之中,他忙屏住呼吸,用神識對紀子恆傳音道:“這蓮花有些古怪。”

紀子恆只是賊兮兮地笑了下,湊在晏無歸耳邊,賤賤地笑著回覆道:“晏兄弟不懂了吧,這玩意可是好東西!”

晏無歸見他笑得不懷好意,就知道這和男女之事脫不了關係,難道這香氣能夠助情?

想到此處,晏無歸更不敢輕易吸入,他可不想在欒家地界出事,不然連同紀子恆都性命不報。

兩人隨著眾嬌娘穿過廊道,歡聲笑語好不快活,紀子恆更是忘無所以,引吭高歌起來:“山有木兮木有枝,君悅君兮君不知……”

紀子恆長相不算出眾,這歌聲卻是甚是低沉深邃,引得在場的不少嬌娘都沉醉其中,被他的深情所打動,要不是晏無歸在一旁攔著,早就在某處“雙宿雙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