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挑著柳葉眉。

權臣大人,這是在關心她嗎?

明明之前還兇巴巴的……

她心中頗有些歡喜,於是故作矜持地掀開食盒。

第一層擺滿了精緻的花糕,第二層是她愛吃的四喜丸子和蝦餃,第三層是大閘蟹和辣油涼拌小蔬菜,第四層是山藥枸杞老鴨湯,第五層是亮晶晶的米飯。

還算豐盛的晚膳……

她忍不住彎起眉眼,卻又連忙壓下笑意。

她瞅一眼蕭弈,彆扭道:“這麼多菜,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呀。二哥哥才從軍營回來,不如咱們一同用膳吧。”

一頓晚飯吃下來,兩人的矛盾算是化解了。

此時暮色更深,蕭弈點燃燈盞,淡淡道:“今夜無事,我陪你一起讀書。”

南寶衣自然應好。

大書房南邊是她的地盤,書架上也全是她的藏書。

她取下一本裝訂精美的書籍,送到蕭弈面前,“二哥哥,這是我自己寫的書,剛印刷出來的時候,書鋪都賣瘋了。這一本,送給你!”

蕭弈接過,隨手翻了幾頁。

然後又看了看書名,嗯,《霸道權臣再愛我一次》。

他哂笑,評價道:“狗血得很。”

“姜大哥說了,越是狗血,別人越是喜歡看。生活多麼無趣呀,狗血的東西才有意思呢!”南寶衣笑眯眯坐到書案後,“我打算再寫一本《奸妃上位手冊》,等寫好了,讓你第一個看呀!”

秋雨敲窗,燈花靜落。

蕭弈雖然嘴上嫌棄狗血,但仍舊從頭到尾地翻看了她寫的書。

他數了數,全書短短兩萬多字,女主被強吻二十次,男主說了八次“如果她死了,你們都給我陪葬”,還十六次威脅女主,“再敢逃,腿打斷”。

總之看得他十分震撼。

他聽說這本書不僅在錦官城銷量很好,還在南越國引起了轟動。

難道現在的閨閣女子,都喜歡這種調調的男人?

他遲疑地望向南寶衣。

小姑娘坐在燈火下奮筆疾書,嘴角掛著痴笑,恐怕又在寫什麼強吻的戲碼。

但現實中若有哪個男人敢如此行事,恐怕會捱揍。

蕭弈覺得女孩子的想法,實在是太難捉摸了。

翌日天明。

秋雨落了半宿。

晨起時,草木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冰霜,園林晶瑩剔透。

南寶衣昨夜和蕭弈約好了,今天早上要一起在書房讀書,因此起的很早。

踏進門檻,蕭弈已經到了,正坐在書案後翻看史冊。

她道:“二哥哥,我已經背完了《論語》和《三字經》,接下來背什麼?”

“毛詩。”蕭弈淡漠,“一位大家閨秀,理應懂毛詩。”

毛詩就是《詩經》。

南寶衣自己的書架上沒有這本書,於是從蕭弈那裡借了一本。

翻開,書頁角落寫著密密麻麻的註解,字跡十分稚嫩,想必是權臣大人年幼時寫下的。

她好奇:“二哥哥,這是你幼時使用的書嗎?”

“嗯。註解是先生講解時我記下來的,其中也有我自己的體會和見解,你可以讀一讀。”

南寶衣走到西窗下。

她輕撫著那些小字,不禁想象出權臣大人幼時讀書的模樣。

他像小糰子似的坐在書院角落,不苟言笑地記下講解,一定是抱著認真很認真的態度。

南寶衣莞爾。

她搖頭晃腦讀詩時,南胭到了。

少女拎著食盒,姿態柔弱地踏進書房,笑吟吟地朝蕭弈福身行禮,“給二哥請安。”

她把食盒放在書案上,“胭兒知道二哥喜歡晨起讀書,怕你還沒用早膳,因此特意為你煲了魚片瘦肉粥。”

蕭弈翻了頁書,沒搭理她。

南胭頗有些尷尬。

她望向西窗,南寶衣正抱著書認真誦讀: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大聲打斷她:“嬌嬌在背毛詩嗎?”

南寶衣轉身,眼眸裡難掩挑剔:“你怎麼來了?”

“我來給二哥送早膳,是我親手煲的魚片瘦肉粥,煲了一個時辰呢。”南胭微笑,“嬌嬌讀的是毛詩裡的《擊鼓》篇吧?其實這一篇並不適合我們女兒家讀,什麼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文字實在露骨。你這樣大聲讀出來,彷彿是在向男人表達愛意,很輕浮呢!”

南寶衣簡直無語。

她讀什麼詩,用得著南胭來管?!

更何況,她看過權臣大人的註解,這句詩原本也不是這個意思。

她冷淡道:“你自詡是蜀郡才女,怎麼連這句詩是什麼意思都弄不明白?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原本是講戰場上,那些戰友們同生共死的情意。至於所謂的愛情,都是市井間的笑談罷了。你不根據典籍來,反而聽從市井笑談,真可笑!”

南胭暗暗咬牙。

她原本是想在蕭弈面前抹黑南寶衣,讓她落一個輕浮張揚的印象,沒想到反而給自己營造出了蠢笨無知的形象!

她臉皮發燙,只得岔開話題:“嬌嬌,你要不要嚐嚐我煲的粥?”

南寶衣早膳沒吃飽。

抱著不吃白不吃的心態,她答應了。

南胭殷勤地給她盛了一碗,又轉向蕭弈,“二哥也來一碗吧?魚片粥對身體好。”

蕭弈卻只是冷漠翻書。

南胭不禁蹙眉,這蕭弈也太難哄了吧?

果然是小人得志,眼高於頂!

她憋著氣,默默侍立在書案邊。

南寶衣吃完了半碗粥,誇讚道:“這粥做的真不錯!”

“那是自然。”南胭終於找回了一點面子,“一手好的廚藝,是女子必備的本領。嬌嬌,你應該學我,多下廚練練手藝。”

南寶衣優雅淨手。

她笑嘻嘻道:“川魯淮粵,閩浙湘徽,八大菜系的廚子我家都有,幹嘛要親自去學?更何況《孟子》上說,‘君子遠庖廚’,我們應該離廚房遠一點呢!”

南胭又是一陣氣悶。

她說不過南寶衣,只得佯裝大度:“你說的也有道理。”

“我說的並沒有道理啊!”南寶衣譏諷,“‘君子遠庖廚’,不是遠離廚房的意思,而是君子應當遠離殺生,心懷仁善。姐姐,錦官城人人都說你是才女,可你怎麼什麼都不懂?你這才女之名,莫非是花銀子買來的?”

南胭氣得五內俱焚!

小賤人也太會下套了,她好想撕爛她的嘴!

可她必須在蕭弈面前維持知書達理的形象,因此雖然臉色脹成了豬肝紅,卻連句重話都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