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蓁蓁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攜著南寶衣坐到窗下,認真道:“今日來見小道長,一是為了告訴你,我信你,我始終站在你這邊。二是為了告訴你,我,我就要嫁人了……”

“嫁人?!”南寶衣驚喜,“這是好事呀——”

話音未落,她突然想起季蓁蓁對她的心意。

少女立刻閉嘴。

雪光透窗而來,落在季蓁蓁白皙清秀的面頰上,她眼睫低垂,扇形陰影拉出傷心的弧度,瞳中隱隱閃爍著淚意。

季蓁蓁是個率性天真的女孩兒,南寶衣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糾結半晌,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嫁的是誰?”

“他叫趙慶,是我阿耶的學生。”季蓁蓁始終垂著頭,“阿耶在山中摔倒,傷到了腦袋,大夫說興許撐不過兩個月。阿耶盼望能在臨終前看到我出嫁,所以匆匆忙忙訂下這門婚事,婚期就在正月初十。”

“正月初十……”

南寶衣蹙眉。

嫁娶而言,未免太趕了些。

此外,季山長把唯一的女兒嫁給趙慶,想來等他過世,趙慶就是寒門新的代表人物了。

她安慰道:“我會到場祝賀的。季小娘子想要什麼禮物儘管開口,無論價錢幾何,我都會買來送給你。”

季蓁蓁睫毛溼潤,哽咽不語。

淚珠子落在南寶衣的手背上,意外的滾燙。

她的感情純真而又熱烈,弄得南寶衣心裡沉甸甸的。

她抬手,憐惜地搭上季蓁蓁的肩膀:“季小娘子——”

季蓁蓁突然轉身,緊緊抱住她。

她抱得那麼緊,像是用盡了平生的力氣。

南寶衣傻愣愣僵在原地。

季蓁蓁終於抱夠了,又深深看了眼南寶衣,才緊緊咬著唇兒,壓抑著哭聲快步離去。

室內殘留著松柏香,清幽而又熱烈,浪漫而又純真。

那是季蓁蓁獨有的味道。

“我們南大人真厲害,竟是男女通吃……”

低低的譏諷聲從背後傳來。

蕭弈玄衣墨袍,拿著一本書,漫不經心地從書架後面走出來。

他剛剛一直坐在後面看書,透過書籍間隙,不僅清清楚楚地聽見了她們的對話,連動作也一併收入眼中。

他在南寶衣身邊盤膝坐了,笑言:“所以我不僅要和男人搶你,我還得和女人搶你……南嬌嬌,我未免太辛苦了。作為補償,你親親我好不好?”

“不好。”

南寶衣傲嬌拒絕,繼續翻看請帖。

正紅色和墨綠色的請帖中,一封白色請帖分外醒目。

她好奇翻開。

請帖裡繪著綿延不見邊際的烽火臺,少年少女們站在烽火臺上,盡情俯瞰錦繡山河,個個笑容滿面神采飛揚,像是在訴說胸中志向。

尤其是居中的年輕郎君,金冠束髮白衣勝雪,負手而立時袍袖飛揚,風神氣度世所罕見,有君臨天下之姿。

與他執手而立的少女,白裙漆發,笑靨如花,上蒼彷彿把世間所有的溫柔都賦予在了她的笑容裡,筆者雖然沒有具體勾勒出她的容貌特徵,但看起來就是格外動人。

南寶衣小聲道:“這幅畫畫得挺好,就是帖子內容有些奇怪。”

帖子裡,只寫了寥寥兩行字:

除夕夜,醉花陰。

你,敢來接受審判嗎?

沒有落款,更沒有東道主姓名。

“奇怪的何止是帖子內容。”蕭弈一語道破,“你看畫中人。”

南寶衣仔細看去。

片刻後,她驚訝:“除了居中那對男女,其他人都穿著黑衣……這幅畫,是有什麼寓意嗎?”

蕭弈盯著那位年輕郎君:“蟠龍金冠,是皇太子才能佩戴的東西。他,是我阿兄。”

南寶衣吃驚:“這麼說,這位白衣女子,就是皇嫂嫂?”

她朗聲誦讀了一遍帖子內容。

讀完,她緊張地掐起手指頭:“總覺得寫這封帖子的人,是懷著質問和戲謔的語氣。像是高高在上的審判官,在嘲諷罪人。只是,審判官是誰,罪人又是誰?”

蕭弈抽回手,嫌棄:“掐你自己的手去。”

“小氣。”

南寶衣翻了個白眼,招呼道:“嘗心,你去門房問問,這封帖子是誰送來的。”

嘗心很快回來了。

她稟報道:“門房的管事說,沒看見送帖子的人。回過神時,帖子就已經擱在案上了。小姐,可要奴婢算一卦?奴婢不收您銀錢的!”

“不必不必!”

南寶衣連連擺手。

嘗心算卦相當不準,前兩日說是荷葉要走桃花運,慫恿荷葉去跟十苦告白,結果荷葉剛出門就掉進天樞暗衛沒事兒時挖的陷阱裡了,可把她坑慘了。

打發走嘗心,她道:“二哥哥,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蕭弈把玩著帖子:“明天就是除夕,不如走一趟醉花陰。想來,會與我阿兄的那場宮變有關。”

南寶衣點點頭。

她收好帖子,瞄了眼臉色凝重的蕭弈,遲疑道:“我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但荷葉年紀不小,婚事不能再拖下去……她和十苦的婚事,你看要不要提上日程?”

蕭弈挑眉:“荷葉喜歡十苦?”

南寶衣沉默。

這群男人的反應太遲鈍了!

幾年了都!

蕭弈屈指叩了叩案几:“十苦跟了我多年,他的婚事,我絕不強迫,只要他自己喜歡就好。”

南寶衣為難托腮。

荷葉太過害羞,只知道為十苦縫補衣裳,只知道為他開個小灶添些好酒好菜,但叫她開口說喜歡,那真是太難了。

十苦又是個憨憨,不直說的話,他根本領會不了對方的意思。

她左思右想,喚了十苦進來。

十苦行了個禮:“王妃有何事吩咐?”

南寶衣取出新買的一對粉珍珠金流蘇髮釵,笑眯眯送給他:“今年你辛苦了。這對髮釵,是我特意賞給你的。”

男人絕不會佩戴髮釵。

十苦得到之後,肯定會送給最親近的姑娘。

如果他送給荷葉,荷葉或許會鼓起勇氣告白。

十苦接過錦盒。

他笑道:“這賞賜太過貴重,卑職謝過王妃,謝過主子。”

他抱著錦盒退了出去。

南寶衣招呼蕭弈,鬼鬼祟祟地好奇跟上。

十苦穿過遊廊,正巧在拐角撞上荷葉。

荷葉剛送完季蓁蓁出府,瞧見掉落在地的錦盒,又瞧見裡面摔出來一對珍珠流蘇髮釵。

她驚喜不已,俏臉通紅:“十苦哥哥,這,這是送給我的嗎?”

“送給你?”十苦震驚,“這是我一年辛苦得的賞賜,憑什麼送給你?王妃也是,明知我是個漢子,卻賞我這種娘不兮兮的東西。我打算拿去當鋪換成銀元寶,存起來當老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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