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吃冷酒。”

蕭弈低聲,拿走了南寶衣手裡的酒盞。

南寶衣回過神。

她從南承禮那邊收回視線,心臟撲通撲通亂跳。

哥哥給鎮國公府的人敬酒時,她始終悄悄關注著,就怕哥哥被人瞧不起,可是哥哥給寧繁花那一桌敬酒時,姿態神情很不一樣。

他甚至不敢直視寧繁花。

她記得哥哥說過,他有了心儀的姑娘,名叫繁小花。

難道繁小花的真實身份,就是寧繁花?

是了,寧繁花也算嫁過人,還曾在家中住過一段時間,所有資訊都對得上……

蕭弈給她捋了捋鬢角的碎髮:“在想什麼?”

南寶衣搖搖頭,不敢聲張。

雖然大雍民風開放,女子再嫁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寧二姐姐畢竟還沒有和離,如果哥哥愛慕她的事被傳出去,恐怕會被世人恥笑,陸家人說不定還會針對哥哥暗中使絆子。

她又望向寧繁花那桌。

寧二姐姐吃了一筷子魚膾,突然捂住嘴,快步離開了酒席。

陸家母子低聲埋怨著什麼,誰也沒有追出去看。

大哥倒是殷勤,轉頭就追了出去。

南寶衣生怕孤男寡女鬧出事端,連忙挽起羅裙,悄悄地跟了上去。

遊廊偏僻。

南寶衣從拐角處探出腦袋,瞧見寧二姐姐進了西房,她大哥站在扶欄邊,對著廊外池塘裡的蓮葉發呆。

沒過多久,寧二姐姐從西房走了出來。

驟然瞧見南承禮等候在這裡,她嚇了一跳,小臉蒼白。

她朝四周張望,確定無人窺視,才緊張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見你不舒服,跟過來瞧瞧。”南承禮擔憂,“你沒事吧?”

寧繁花抬袖掩住半張臉,介意地側過身子:“那夜之事,是我一時糊塗,還請你別放在心上。從今往後,你我只當並不熟識。”

這兩句話,很有些誅心。

南承禮滿臉黯淡,垂在袖中的雙手悄然握緊。

他面上卻一派光風霽月,笑著點點頭:“我明白的,我不會叫你為難。既然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只是我瞧著,陸家人對你很不好。寧二姑娘,人善被人欺,僅憑孃家強大是沒有用的,你自己要強大起來。那夜的事,我會忘記。”

隔著轉角,南寶衣安靜地靠在朱廊上,神思遠遊。

那夜的事?

哪夜的事?

她敏銳地想起趙慶死的那個夜晚。

難道說……

哥哥和寧二姐姐,在那一夜已經有了私情?

她又想起寧繁花剛剛吃了魚膾之後,掩袖離席的樣子。

那樣子,像是被魚肉腥到作嘔,像極了程姨剛懷上弟弟時的反應。

一個猜想,如驚雷般在腦海中炸響。

她滿臉不敢置信。

……

另一邊。

鎮國公府,臨水寶閣。

沈姜倚在窗邊。

深紫色男式錦袍風雅華美,金腰帶勾勒出她窈窕高挑的身段,束髮金冠巍峨顯貴,襯出女子舉世無雙的風姿。

她眺望國公府的園林景緻,輕搖摺扇,朱唇邊噙著一抹笑:“磐玉,你我多久沒有說過話了?我記得年幼時,你我曾是長安城貴族圈裡最好的手帕交。沒想到多年以後,你我都嫁做人婦,卻彷彿老死不相往來。”

長公主蕭磐玉,跪坐在矮案後,正輕撫長箏。

琴音瑟瑟。

多年前,她和沈姜確實是最要好的閨中密友。

她是皇族公主,而沈姜是權臣之女。

她們同樣的出身高貴,同樣的才貌雙全,同樣地欣賞彼此。

她們曾睡在一張榻上數星星,曾偷偷溜進軍隊觀看演武,曾品評哪位郎君值得她們託付終身,曾一起學武讀書……

可是那樣好的關係,止於沈姜從江南迴來以後。

不知道在江南經歷了什麼,回到長安城的她,不再是那個天真爛漫的沈家阿姜。

她嫁給了她的皇弟,搖身一變,成了心如蛇蠍爭權奪勢的沈皇后。

在朝中排除異己,大刀闊斧地安插心腹,她曾為了大雍的江山社稷屢次勸諫,可沈姜兩耳不聞,根本就不搭理她的善意。

這樣的沈姜,令她陌生。

更可氣的是,她那個自幼就被譽為天之驕子的皇弟,那個自幼就立志蕩平諸國重塑大雍正統地位的少年天子,也不知道抽哪門子風,突然之間就變得碌碌無為,昏庸無能。

像是鋒利的寶劍,一夜之間蔓上斑駁鏽跡。

他不理朝政,任由沈姜在朝堂上胡作非為,甚至傷害他們的孩子。

所以這對夫妻,同樣的叫她憤怒。

屢次勸諫無果,她轉身嫁給了寧肅。

她漸漸不再與宮中往來。

蕭磐玉想著多年前的一切,眼中掠過幾分黯然。

她垂著眼簾,嗓音淡漠而疏離:“今日鎮國公府迎娶新婦,臣婦還有很多事情要忙,皇后娘娘有話請直說。”

“皇后娘娘……”沈姜咀嚼著這個詞,笑容譏諷,“蕭磐玉,這不是你該喚的稱呼。我拿你當朋友,幼時是朋友,將來依舊是。我和蕭煜之間的仇恨,絕不會牽扯到你的身上。”

蕭磐玉止住琴絃,毫無感情地抬眸:“沈姜,你自詡公正,自詡不會把恩怨牽扯到他人身上,那你告訴我,青陽和子重,他們是怎麼死的?阿衍又是如何淪落到鬥獸場的?我與你們夫妻不相往來,可他們卻是我血脈相連的晚輩!你們夫妻不心疼,我心疼!”

“我給過他們生路。”

“不,正是你逼死了他們。”

寶閣陷入詭異的寂靜。

沈姜別開臉,丹鳳眼鋒利更甚。

她重重搖了幾下摺扇,忽然冷眼睨向蕭磐玉:“磐玉,我不想對你用陰招。開門見山地說,我這趟過來,是為了鎮國公府的兵權。你肯主動交出來最好,若是不肯,我也自有辦法,只是難免你和鎮國公要吃些苦頭。今天是阿舟大喜的日子,想來你也不願意沾血。”

“兵權……原來,你是為了兵權。”蕭磐玉呢喃著,忽然輕笑,“沈姜,你想謀朝篡位,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頭顱只此一顆,任君奪取。至於兵權,休想!”

“啪”地一聲,沈姜重重合攏摺扇。

她鳳眼泛紅,一字一頓:“你以為,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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