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帶著被她羞辱過的寒門子弟,親自登臨南府,在她的祖母面前說她的壞話、指責她的不是,害她跟南家斷絕關係。

卻原來……

是他誤會了她。

他自詡剛直不阿,卻用了那麼卑鄙的手段,對付一個孤身犯險、揹負重擔的少女。

他,不如南寶衣。

周霆聲仰起頭,眼睛早已溼潤泛紅。

他強忍淚水,聲音極輕:“對不起……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還想為她做點什麼。

周霆聲左思右想,決定走一趟寒門。

……

梧桐小巷。

這裡是寒門讀書人集中居住的地方。

今日,小巷子口同時駛來兩輛青皮馬車。

季蓁蓁跳下馬車,詫異地瞧見周霆聲也來了。

她略一頷首,徑直往巷子裡走去。

周霆聲跟上她,目不斜視:“季先生為何來此?”

季蓁蓁微笑,步態沉穩端莊:“為故人而來。”

“巧了,周某也是。”

……

南府。

南寶衣已經在南家待了大半個月。

蕭弈每日去宮中處理政務,下朝之後便會帶著堆積成山的奏章過來,一邊陪著她,一邊處理國事。

南寶衣提著紫檀木食盒進來,一眼瞧見正襟危坐批閱奏章的男人:“二哥哥整日早去晚回的,也不嫌辛苦……”

蕭弈提筆蘸墨。

不過是早去晚回而已,算得了什麼?

南寶衣跪坐到他身邊,挽袖為他添了半盞茶,又取出紫檀木食盒:“才探望完祖母,回來的時候,想著今日是重陽節,就親手做了些重陽糕。二哥哥忙了這麼久也該餓了吧?”

她開啟食盒。

蕭弈望去,重陽糕排列成花,每一隻都雪白松軟,麵皮上還點綴著幾朵金色桂花,看著便叫人高興。

他挑了挑眉:“你‘親手’做的?”

南寶衣正兒八經地點點頭:“我吩咐餘味做的,然後親手把它提了回來。四捨五入地簡化一下,便是我親手做的呀。”

蕭弈沉默。

四捨五入,還能這麼用?

南寶衣已經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塊,遞到蕭弈唇邊:“聞著就很香,二哥哥嚐嚐?”

蕭弈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

入口鬆軟,糯米的粉糯和桂花的馥郁融合得很好,似乎揉了栗子粉,吃起來還有栗子的香甜。

他違心誇讚:“南嬌嬌的手藝……嗯,又精進許多。”

他想起什麼,從袖中取出一枝茱萸果:“我也給你準備了重陽禮物。”

他把茱萸果簪在南寶衣的雲髻上,紅豔豔的小果子,襯得小姑娘花容月貌,十分嬌俏喜人。

南寶衣彎起亮晶晶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捧起小臉,歪了歪頭:“嗎?”

蕭弈點頭:“的。”

他看了這許多年,卻還是看不膩。

越看,越是喜歡。

他抱住南寶衣,情難自禁地吻了吻她的眉心。

餘味從外面進來,看見的便是這一幅情景。

郎才女貌,歲月靜好,莫不如是。

她看得十分高興,連笑容也深了些。

南寶衣餘光瞅見她,連忙害羞地鑽出蕭弈的懷抱,不自然地扭過小臉,匆匆捋了捋鬢角碎髮。

餘味這才行了一禮,恭聲稟報:“主子,那位李姑娘又登門了,隨行的還有她的父親李山長,說是街上出了大事,非見您一面不可。”

蕭弈不悅:“又是她?”

餘味頷首:“這次的事,似乎與寒門有關。父女倆待在前院不肯走,說您若是不去親自處理,恐怕會鬧出人命。”

蕭弈厭煩地揉了揉額角。

正要拒絕,南寶衣卻來了興致:“二哥哥自打登基以後,就只顧著對付世家,卻未曾好好安頓寒門,不如藉著今日的機會,去瞧個究竟。正好我對李瑟瑟也很有興趣,我也想知道她究竟做了什麼好事。”

她說著,腦海中掠過昨日的事。

昨日二哥哥去了宮中。

周霆聲親自登門找她,與她說了許多話。

——去年的事,是周某誤會南姑娘了,特意來向南姑娘賠不是。知道南姑娘不缺銀錢,因此帶了兩支罕見的四百年野山參作為道歉禮,還望南姑娘不計前嫌,不要怨怪周某。

也是高門公子。

卻不顧身份,為了心中的愧疚而朝她深深作揖。

果然無愧於剛直不阿的名聲。

季蓁蓁也來了。

昔年被一連串事情打擊到消沉自閉的少女,如今俏生生站在那裡,內斂而自信,柔弱卻又強大,她再也不是濛山書院山長的女兒,她自己就是山長。

她送她滿滿一竹籃的東西。

不僅有她親手做的柿子餅,還有她從山中挖來的花生。

“好柿花生,寓意好事發生!”她的眼睛裡滿是光彩,“小道長,好久不見!”

南寶衣很感動,便和她一起坐在廊廡下吃花生。

季蓁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她。

她知道李瑟瑟在重陽節那天為她準備了怎樣的“驚喜”,也知道季蓁蓁和周霆聲,早已暗中替她搞定了一切麻煩。

他們兩人舍下身份,挨家挨戶地替她道歉澄清。

他們告訴所有寒門子弟,她南寶衣是清清白白的,鄭重地請求他們重陽節那天,不要鬧事,更不要傷害她。

這份情誼,是她今秋收到的最溫暖的禮物。

朝聞院書房,南寶衣慢條斯理地吃著重陽糕,嬌美的小臉上,浮著溫柔而又意味深長的笑容:“二哥哥,咱們去前院吧?”

蕭弈拿手帕為她擦了擦嘴角。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的丹鳳眼中突然掠過一抹凜冽,宛如利刃即將出鞘時的寒光。

他微笑:“好。”

麼麼噠,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