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沉默。

她深知二哥哥並非是在意美貌的人。

否則,前世就不會愛她入骨。

這樣的賭局,對她而言太簡單了。

與其說是賭局,倒不如說是顧崇山故意找個藉口,想把北魏的江山體面地送到她手裡。

她抬起丹鳳眼,口吻堅定:“我與你賭。”

……

另一邊。

蕭隨帶著霍聽魚匆匆返回無相城,從守城副將那裡得知了南寶衣的訊息,不禁怒不可遏。

一品紅讓他去找霍聽魚,果然是調虎離山!

他帶人闖進一品紅的寢屋,見屋裡沒人,又吩咐部下搜城,最後終於在長城之上找到了一品紅。

年輕的道士也算仙風道骨,迎風而立憑虛欲仙,慢悠悠轉著一把橫笛,正含笑注視北魏的疆土。

蕭隨沉聲:“國師!”

一品紅瀟灑地指了指北方疆土:“你也是蕭氏皇族,那樣的土地,眼饞否?若是吞併北魏……”

蕭隨:“北魏攝政王,曾率軍南下幫助皇兄。吞併他的疆土,是為背信棄義。背信棄義的君王,也會被群臣和百姓拋棄。所以皇兄他,絕不會卑鄙地奪取北魏疆土。”

“迂腐。”

一品紅冷冷評價。

蕭隨道:“你故意把我支開,不過是為了阻攔南寶衣返回長安。國師,你這般針對一個弱女子,當真合適?”

“為了九州四海天下一統,便是叫我殺害老幼婦孺也未嘗不可。”一品紅眼底流轉著淡淡的妖異色澤,宛如走火入魔的妖道,“蕭隨,阿衍是我的徒弟,我勢必要尊他為天下唯一的君王。”

沈姜統治長安那麼久。

若不是他暗中倒戈,悄悄向天樞透露訊息,阿衍和南寶衣當真以為他們能那麼順利,在短短兩年之內就拆掉沈姜的臺子?!

天真!

如今阿衍為了個女人,竟要置他於死地,當真是荒唐至極!

蕭隨隱隱察覺到一品紅的不對勁,立刻下令道:“拿下他!”

士兵一擁而上。

一品紅橫笛如刀,輕而易舉格擋開蜂擁而至計程車兵,身形敏捷地躍至牆頭。

塞北的大風掀起他的袍裾,他斂去一身溫潤,笑容孤傲:“遲早,阿衍遲早明白本座的苦心……君臨天下,有何不好?!”

不等蕭隨再度下令,他幾個起落,眨眼就消失在城牆之上。

霍聽魚拎著裙裾,緊趕慢趕地追上城樓,左右看了看,不解地問道:“殿下,那位國師大人呢?”

“跑了。”

蕭隨不快。

副將小心翼翼道:“那夜,北魏的攝政王親自過來,把那位南姑娘帶走了。想來,南姑娘應當沒事……”

蕭隨看他一眼。

南寶衣是沒事。

可是等二皇兄過來的時候,他們這群人就有事了。

……

半個月後,蕭弈終於抵達無相城。

得知一品紅跑了,他臉色沉冷如冰:“蕭隨!”

蕭隨垂下頭:“臣弟有罪。”

蕭弈胸腔裡燃著充滿戾氣的火焰,走到廊下站了許久,抬手揉了揉眉心,沉聲道:“開城門,朕親自去北魏王廷接人。”

蕭隨沒敢反駁。

幾天後,蕭弈的車駕抵達北魏王廷,被侍衛恭敬地引進王宮。

顧崇山一襲素衣,鴉青長髮披散至膝蓋,襯得面容唇紅齒白,正慢條斯理地侍弄金山茶:“來了?”

蕭弈開門見山:“南嬌嬌呢?”

顧崇山剪下多餘的花枝,嗓音慵懶:“被貴國國師攔在長城底下,小姑娘只當你不要她了,傷心得很,因此決定捨棄情愛,遊歷天下。”

他朝勤豐遞了個眼神。

勤豐會意,立刻取出一封書信呈給蕭弈。

蕭弈拆開信。

是南嬌嬌的親筆字跡。

小姑娘在信上與他做了訣別,說是已經看透紅塵,從今往後打算繼承老君閣老道士的衣缽,遊歷四海救死扶傷。

蕭弈逐字逐句地看著,額角青筋直跳。

他面色難看,抬眸盯向顧崇山:“你逼她寫的?!”

顧崇山欣賞著他的暴躁。

他自知這輩子,沒資格與蕭道衍爭。

看見蕭道衍吃癟,他這心裡就十分舒坦。

更何況,都打算把北魏江山拱手相讓了,還不許他逗一逗蕭道衍嗎?

他微笑,繼續侍弄金山茶:“南家嬌嬌是何種脾氣,你比我更瞭解。她不願意的事,我拿什麼逼?”

蕭弈緊緊捏住那封信。

顧崇山瞟他一眼,又溫聲道:“她臨別前還與我說……”

他故意拖長音調。

蕭弈只得追問:“還說什麼?!”

“要我轉告你,回長安好好照顧孩子,別去找她。將來山長水闊,若是有緣,自然會有再相見的那天。”

顧崇山說完,放下金蛟剪。

他無視蕭弈的失魂落魄,含笑轉身,從容地踏進內殿。

內殿光影昏惑。

顧崇山解下繁複的外裳丟棄在地,沉默地靠坐在軟榻上。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恭送的聲音。

是蕭道衍走了。

宮殿陷入寂靜。

顧崇山仰起頭,唇角的笑容逐漸消失不見。

他安靜地凝視黑暗,巨大的孤獨感比黑暗更加可怕,將他從頭到尾地淹沒,縱然他拼盡全力,也掙不脫那些落寞孤絕的心境。

對蕭道衍而言,回長安並非是離別,而是與她的重聚。

可是對他而言……

這輩子,哪還有什麼山長水闊,哪還有什麼有緣再相見?

南家嬌嬌……

是他兩生的可望不可求。

顧崇山慢慢閉上眼。

指尖捻過一顆一顆佛珠,那佛珠冰冷而堅硬,沒有芙蓉花香,也沒有溫熱柔軟,只有苦澀和孤獨。

佛祖,定然沒愛過。

……

一個多月後,長安。

一輛不招眼的青皮馬車,被幾十位侍從護送,緩緩行駛在城郊官道上,隊伍裡的旗幡上書繡著“顧”字。

車廂裡。

一隻小手掀開窗簾,容色尋常的少女好奇地往外張望。

瞧見熟悉的景緻,她情不自禁地彎起眼睛:“到長安了!”

“姑娘!”

侍女著急:“您如今是地方世家獻給天子的女郎,該端莊些才好。千萬不能露了馬腳,我家主子是正正經經拿江山與您對賭呢。”

南寶衣撓撓額角。

顧崇山替她弄了人皮面具,又透過走私商人提供的路線,命車隊帶著她繞過長城,悄悄把她送進了大雍,還替她偽造了地方世家的身世,好把她送進金雀臺。

她遙遙望向山水間那座巍峨聳立的樓臺。

心底暗戳戳地期待。

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二哥哥,應當很快就能認出她吧?

真的在收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