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活了幾十年,也沒遇到過這等稀罕事。

他驚慌地嚥了咽口水:“怕是……怕是神女下凡……”

有愚昧的漁夫,聞言連忙恭敬跪下,口呼神女賜福。

被他這麼一帶,其他漁夫也激動地圍著棺槨行大禮。

棺槨裡。

念珠散發出濃郁的異香。

南寶衣的神智越發清醒,她在海域深處追隨著念珠化作的明燈,一路穿過變幻無窮的利刃陣法,隨著海底的光越來越明亮,她終於浮上水面,狠狠喘了一大口氣。

再睜開眼時,就瞧見自己身處水晶棺槨,四周圍著漁夫打扮的百姓,正驚悚地看著她。

“神女活了!”

“大家快拜啊!神女顯靈啦!”

“天佑我大魏!”

“……”

七嘴八舌鬧哄哄的,竟都對她跪拜起來。

南寶衣揉了揉腦袋。

她艱難地坐起身,從裡面推開棺蓋,本欲站起身,卻因為長時間躺在榻上的緣故,雙膝發軟,脫力地跌坐在棺槨邊緣。

她望了眼四周。

遙遠的天盡頭,是連綿起伏的雪山和湖泊草原,更遠的南方,隱約可見漆黑高聳蜿蜒不見盡頭的長城牆。

這特麼哪裡是長安,她這是漂移到了北疆!

南寶衣無語望天。

完全想不通,她昏睡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又瞟向那群漁夫。

剛剛他們提起“大魏”,想來都是大魏的子民。

說起大魏,她也是有幾個熟人的。

她自己身無分文,又沒有自證身份的魚符和通關文牒,根本沒法兒回長安,請顧崇山送她回長安,倒是不錯。

她輕咳一聲:“那個……”

漁夫們連忙抬頭望向她:“神女有何吩咐?”

“我不是——”

南寶衣及時止住話頭。

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女子,暴露身份總是不好的。

瞳眸微轉,她忽然嫣然一笑:“我確實是神女,上蒼派我來北魏,給你們攝政王送幾句箴言。只是我在下凡的過程中不小心迷了路,因此才會出現在這裡。”

老人連忙道:“可巧,我們正要去王廷賣魚,神女若是不介意,就與我們一起好了。能與神女共乘一船,乃是我等的榮幸!”

南寶衣儀態端方地微一頷首:“多謝。”

船上的人都很老實厚道。

順順利利地走了幾天水路,南寶衣終於來到了北魏的王廷。

坐在馬車上穿街過巷時,南寶衣好奇地撩開窗簾往外張望,北魏終年嚴寒,可商賈貿易仍舊繁華,不輸中原和江南。

她又望向遙遠的宮樓。

南胭,大約就在那座宮裡。

許久未見,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被送進攝政王府前,南寶衣把僅有的東珠耳墜和明珠瓔珞贈給那群漁夫,謝過他們的相送,才被侍衛領進王府。

一路穿廊過院,侍衛喋喋不休:“什麼神女,你這種女人我見多了,都是民間官員挑選美人送上來,好給王爺吹枕旁風的。美人名頭不夠用,連神女都用上了,也不嫌磕磣。你背後的官員是誰?這主意,怕是白打了!”

南寶衣平心靜氣地聽著。

侍衛走到一座園子前,推開院門道:“進去吧!以後,你就住在這裡。”

南寶衣望了眼。

園子裡關著許多妙齡少女,個個愁容慘淡,想必都是地方官員進獻給顧崇山的美人。

她才不要被當成雀鳥關起來。

她想了想,道:“我記得攝政王身邊有個小太監叫做勤豐,是個陰陽臉,性情時好時壞,捱罵的時候喜歡自己掌摑自己耳光。”

侍衛愣了愣。

勤豐可是主子身邊頭一號紅人,與主子一同在盛京皇宮長大,有著打小的情分……

這女人,竟然知道勤豐!

南寶衣道:“你去給勤豐傳句話,南寶衣求見攝政王。”

南寶衣……

侍衛聽見這個名字時愣了愣。

想起那些沸沸揚揚的傳說,他的眼睛驀然一亮。

他激動:“您,您就是南姑娘?!”

他可是聽勤豐公公提起過的,主子心儀大雍長安的南寶衣,半年前率軍南下,也是為了南姑娘的緣故!

他連忙道:“我我我,我這就去稟報!”

唯恐王爺錯過心上人,他連滾帶爬地跑了。

南寶衣在園子門口找了個小石墩,剛坐下沒多久,就瞧見那個陰陽臉小太監疾步而來,走得那叫一個快,雙腿都要掄圓了!

走到近前,勤豐半邊臉笑半邊臉哭:“果真是南姑娘!這可真是瞌睡了老天爺就送枕頭,南姑娘,我家主子現在情況很不好,您是他的救星啊!”

南寶衣好奇:“他受傷了?”

“倒也可以這麼說。”勤豐恭敬地引著她往主院走,“情況十分複雜,您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南寶衣又好奇道:“南胭在北魏可好?”

勤豐頓了頓。

可好?

豈止是好,完全被天子寵上天了!

他撇了撇嘴,眼底掠過幾分輕薄。

那樣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為了上位害死了多少宮妃,若非主子壓著,這會兒怕是早已被立為皇后了!

他皮笑肉不笑:“不知南姑娘是如何來到王廷的?又打算在這裡呆多久?若是多待一陣子,不妨自己去宮裡瞧瞧南貴妃。”

南貴妃……

南胭都當上貴妃了。

南寶衣想著,卻沒什麼興趣去探望她。

南胭驕傲,她實在不想看見她趾高氣昂的表情。

說著話,沒多久就來到了主院。

主院建造得端宏巍峨,侍女小廝行走時皆都低頭屏息,因此整座院落十分寂靜,只聞得松柏花木間傳出的清幽鳥鳴。

勤豐領著南寶衣來到寢屋外:“主子不許外人進去,您自個兒進去吧?”

南寶衣點點頭。

她的手放在槅扇上。

如今這顧崇山也學的嬌貴起來了,輕易還不許人進屋。

究竟是受了什麼傷?

她推開門。

屋子裡瀰漫著醇厚甘冽的酒味兒,還怪好聞的。

她踏進門檻,外室擺著幾盆葳蕤繁茂的金色山茶,乃是北魏國花,文雅得緊。

靠博古架的地方擺著一尊陶甕,她俯身望去,陶甕裡盛了半甕清冽的酒液,她拿金瓢兒舀起半勺嚐了嚐,酒液醇香而濃厚,很符合顧崇山的口味。

她放下金瓢兒,踏進內室:“攝政王,我從長安來探望你啦!沒帶什麼重禮,有串道家的念珠你要是不要?”

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