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並不平靜。

村裡。

圍牆塌了一半的破院。

沒頂的破屋。

少了腿的破桌邊,胡義正皺著眉頭看面前的地圖,不時標註。

耿隊長坐在胡義左側,看著油燈下的地圖,不斷解說:“...太行南端向東延伸出一片山脈,山外就是平原,火車站距離山腳不到十里...”

胡義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從火車站直接向西,不到十里就是山區?”

“是啊,難道你不知道?”

胡義搖了搖頭,心道,我又不是神仙,我哪知道?

耿隊長見胡義不說話,繼續:“太行突進平原的山區分兩部分,南邊就是我們常說的雲夢山...鬼谷子...聽說過吧?”

胡義頭也不抬,面色平靜:“沒聽說過。”

“這麼有名的人都不知道?”耿隊長小聲嘀咕了一句,再次開口:“要是咱們在車站一鼓作氣,說不定已經進了山區。”

坐在胡義右邊的馬良搖頭:“說不定全部光榮了也說不定。”

“你們九營連挺進隊都能打,還怕敵人有埋伏?”

這話不好接,馬良沒有回答。

胡義接過話茬:“你參加工作隊以前,應該也是在作戰部隊吧?難道你真看不出火車站情況異常?”

這話說的,好像是說自已看不清形勢?耿隊長不由得愣了一下,苦笑道:“我以前...是分割槽隊伍的指導員,你也知道,平原形勢複雜,日、偽、匪、頑幾乎都是我們的敵人,我們做地下工作的同志犧牲了一茬又一茬,根據地的發展很不容易...”

胡義無語,我說敵情,你跟我叫苦?

耿隊長見胡義跟馬良都不說話,繼續說“..我們工作方式與作戰部隊不一樣,一般都是小規模偷襲伏擊鬼子,對小股土匪一般也是以勸說收編為主,很少與敵進行大規模戰鬥,比不你們過你們獨立團要守著防小鬼子進山...經常有仗可打。”

馬良笑了笑:“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你真想打鬼子?”

“嘿嘿,誰不想打鬼子,天天化裝成老百姓發展根據地,哪有打鬼子過癮...”

胡義抬頭:“我聽戰士說,你會鳥語?”

“學了那麼一點,對了,趕緊給我說說,你是怎麼判斷火車站有情況?”

看耿隊長一副虛心求教的架勢,胡義也不隱瞞:“咱們連夜趕路幾十裡,一路上連一個敵人都沒看到,要真是這樣,你們建立交通線也不會這麼辛苦,你說對吧?”

耿隊長點頭:“這話有道理,鬼子不會無緣無故消失!”

“再加上車站原本有一個小隊鬼子加上近一個連偽軍,為什麼咱們一來,鬼子偽軍都不見了。”

“也許你九營名頭大,將鬼子嚇跑了...”

“呵呵...”胡義笑聲嘎然而止,將鬼子嚇跑...絕對不可能!

接應情報員那一次,顯然是鬼子故意放水,難道,隊伍中又有奸細?

不對,昨晚那一箇中隊的鬼子根本沒有跟上來,不合常理...

腳印!

鬼子一直在尋找腳印,鬼子隊伍中有人穿老百姓的衣服!

進平原後多次進敵佔區,多少知道一些鬼子情報組織一直在向八路軍根據地滲透,那幾個人,很可能是情報人員!

想到這裡,胡義心裡一緊,立即對旁邊的馬良命令:“休息結束,立即集結,全體向火車站前進!”

馬良沒反應過來:“啊?”

耿隊長也愣了:“我們不是才從火車站回來,你剛才還說,鬼子有埋伏,你這鬧的哪一齣?”

胡義想了想,還是解釋:“如果我沒看錯,昨天晚上追我們的那夥鬼子是故意放我們離開。”

耿隊長愣了:“這跟你故意往鬼子口袋裡鑽有什麼關係?我還是不大明白...”

胡義猶豫了一下:“年前,九連參加了襲擊鬼子挺進隊的行動,當時在現場留下了腳印,而昨天,應該是被鬼子發現了我們蹤跡。”

聽胡義親口說打過挺進隊,耿隊長立即肅然起敬:“可是,你不是安排讓道門的人穿上那些鞋向東,鬼子也真向東走了啊?”

胡義搖頭:“沒那麼簡單,小鬼子追蹤很厲害...”

“不可能換了鞋他能追上吧?”

“我懷疑,鬼子兵分兩路,是故意放我們走,也就是說,我們後邊有尾巴!”

耿隊長點頭:“我明白了,敵人是想順著咱們的腳印找到特務團。”

“不,他們的目標不是我們,是特務團!”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既然這些傢伙盯上我們,又要放我們走,那就試試再打一次火車站!”

“可是,你判斷錯誤了呢?”

“鬼子對南邊國軍大舉進攻,他就算設埋伏圍剿我們,兵力絕對也不會很多,而且,就算鬼子人多,我們有腳踏車,他也跑不過我們。”

“可是,鬼子有汽車!”

“只要咱們不走公路,他有汽車又怎麼樣?”

“現在咱們再去打火車站,估計天都亮了...”

“天亮了麼,那不是更好?”

“更好?”耿隊長又陷入沉思。

村口。

隊伍集結。

齊老匪掙扎著扶著牆走到屋門口,聲音沙啞衝剛從屋裡出來的胡義嘶吼:“見到鬼子就跑,每次見到鬼子就跑...老子受夠了...”

胡義面無表情地看著跌倒在門口發狂的齊老匪:“王太恭投過鬼子,讓你留在村裡,也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你說啥?”

“我說讓你留在村裡。”

“真把老子當孬種?趕緊叫人抬著老子走...”

“...如果你願意留下,我可以給你一筆錢回老家。”

“家?呵呵,我們丟了東三省,兄弟們也差不多都死光了,你讓我還有什麼臉回去?回王太恭那兒繼續當土匪?”

“你現在最好閉嘴。”

“你害死那麼多兄弟,你有什麼資格讓老子閉嘴...”

胡義心裡一痛,平色平靜,呆了一下,沒再說話,直接轉身離開。

“怎麼,沒臉說話了?”

齊老匪順手扯著旁邊拄著柺杖的王小三:“姓胡的他想幹什麼?”

“作死...”

“啥?”

“我們準備再打一次火車站。”王小三跨上腳踏車後坐,戰士腳在地上一蹬,晃悠了幾下,拐上村口大路。

齊老匪這回是真傻眼:“這他孃的老壽星吃砒霜,是真的想找死?”

集結的隊伍開始列隊往村外走,齊老匪嘀咕:“得得得,老子死在戰場上,也比回去當土匪窩囊死要好。”

說完,瞪大眼扯住從旁邊走過小紅纓:“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抬老子走!”

小紅纓抬起小手打了一個哈欠:“狐狸不是讓你留下嗎?”

“他小子敢!你難道沒見他灰溜溜走了?”

小紅纓對後邊的李老三吩咐:“三師兄,抬上...”

“得勒!”敢跟胡營長吹鬍子的主,本事肯定小不了,李老三兩眼放光。

至於是不是土匪,重要麼?

羅連長土匪出身,據說營長以前還是反動派呢...

火車站。

少尉心情不大好。

看著被剝了個精光的三個傷兵屍體,抬手就給了旁邊彎著腰的偽連長一個大嘴吧子。

偽連長委屈不已,老子手下死了那麼多,我...

“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派人維修電話線,皇軍火車都壓在北邊湯縣!”

偽連長趕緊轉身跑開...

不用想,火車站倉庫裡的東西都被八路搬光,拿什麼去修電話線?

幸好,晚上出來的時候,帶著“移動”電話。

一會兒爬上電線杆,接上線到給湯縣車站打個電話,讓他們派輛裝甲巡邏車帶人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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