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也不知道二伯用了什麼法子,十天之內,太守府沒有任何訊息傳來,扶正柳氏之事就像是被擱置了。

不同於柳氏母女的焦急等待,她每日吃喝玩樂,時不時給權臣大人順順毛。

她已經埋下了花種,只安心等這十天生根發芽。

眼見著到了臘月二十三。

清晨時分,南寶衣來到朝聞院大書房,坐在窗畔鋪紙研墨。

她喜歡和蕭弈一起讀書寫字,因為只要看著他冷峻淡漠的側顏,她就像是被撫平了所有負面情緒,只餘下淺淡而充實的歡喜。

她託著腮,盯著宣紙出神。

姜歲寒捂著一盞枸杞熱茶,“南小五,你已經發了一刻鐘的呆,莫非是凍傻了?”

“你才凍傻了……”南寶衣咬了咬筆桿子,“我是在想,這次的話本子,寫些什麼好。之前那兩出戏,玉樓春已經反反覆覆演了大半年,如今到了年底,也是時候推出新的戲目了。姜大哥可有什麼建議?”

姜歲寒調笑:“這麼著急,你是要搶春節檔?”

“春節檔是什麼?”南寶衣不解。

“就是指臘八到正月十五這段時間。因為過年,所以百姓都閒了下來,去戲樓裡吃喝玩樂的客人會更多,更容易賺個盆滿缽滿。”

南寶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我確實想搶春節檔。”

姜歲寒提議道:“正月間親戚往來,更熱衷家長裡短,不如這次就寫個婆媳劇吧!”

“婆媳劇?”

“就是專門講婆婆和兒媳爭鬥的故事!嘖,千百年來,婆媳之爭始終是熱門話題,七大姑八大姨都喜歡聽。作為賀歲檔在玉樓春演出,肯定能吸引錦官城的婆婆媳婦前往觀看,能保證收視率的!”

南寶衣懵懂:“收視率又是什麼?”

“通俗點說,就是看客的多少!”

南寶衣咬了咬筆桿子。

她覺得姜歲寒這個建議很有搞頭。

前世她嫁去程家,吃夠了黃氏那個惡婆婆的苦頭。

不如以黃氏為原型,刻畫一個惡婆婆的形象,寫她的兒媳婦嫁過去以後,是怎麼運用智慧積極抗爭的。

而前世的黃氏,簡直給了她足夠的寫作素材!

跪搓衣板啦,大雪天等在門外伺候啦,一邊不許她跟程德語同房、一邊又罵她不會下蛋啦,林林總總,寫起來竟然無比順暢!

她越寫越帶勁兒,寫到中午都沒有停筆。

姜歲寒伸著脖子看,小聲對蕭弈道:“你確定南小五沒嫁過人?這惡婆婆寫的,簡直躍然紙上、身臨其境!”

蕭弈翻了一頁書,沒搭理他。

等到用午膳時,南寶衣和姜歲寒都去花廳了。

蕭弈放下書卷,走到窗畔。

他垂下眼尾,翻了幾頁南寶衣的稿紙。

他看著那手清峻流麗的簪花小楷,看著那一行行看似搞笑的故事,丹鳳眼晦暗如海,翻湧著難以捉摸的情緒。

他依舊記得,南嬌嬌曾跟他提起過的那場夢境。

難道故事裡這個惡婆婆所做出來的事,都是小姑娘在那場夢境裡親身經歷的?

“二哥哥!”

清脆的叫喊聲突然響起。

南寶衣興沖沖地跑進書房,仰頭道:“午膳已經端上桌了,姜大哥和沈議潮都等著你過去吃飯呢!咦,你怎麼翻起我的稿紙來了?”

“隨便看看。”蕭弈態度淡漠。

“嘿嘿,二哥哥定然覺得我寫的婆媳故事很有意思,你心癢難耐,卻又不想被姜大哥他們知道,所以就揹著我們偷偷摸摸地看!”

南寶衣驕傲的像只小孔雀。

她得意地壓低聲音:“二哥哥,你放心大膽地看,我不會告訴別人噠!”

蕭弈看著她。

小姑娘彎著眉眼,模樣天真嬌氣,像是未曾經歷過風霜的花朵。

可是,為什麼看著她寫下的那一行行文字,他會感到心疼呢?

像是她曾真真切切地經歷過那個故事,而她沒有故事裡的兒媳婦聰明,在他觸及不到的地方,她獨自忍受了所有的血淚和痛苦……

蕭弈斂去眼底的那抹痛色。

他倨傲地彈了下她白嫩的額頭:“只是看看你的字可有進步,想到哪裡去了?”

南寶衣摸了摸額頭,暗暗撇嘴。

她隨蕭弈往花廳走時,正巧撞見南廣在園林裡面探頭探腦。

“爹!”

她脆聲。

南廣瞧見蕭弈也在,明顯不想上前。

可是被蕭弈盯著,他又不敢逃跑。

他硬著頭皮走過來,雙手籠在袖管裡,笑道:“嬌嬌,爹來跟你商量個事兒。”

南寶衣打量他。

她爹還穿著那件銀狐毛大氅,都穿了十天還捨不得脫!

髮髻上彆著一朵梅花,瞧著怪風騷的,想必是為了吸引程葉柔。

她好奇道:“你要跟我商量什麼事兒?”

“今晚是小年夜,你知道吧?”南廣欲言又止,“我,我想請一位客人登門,跟咱們一起吃團圓飯……”

南寶衣莞爾。

她故意問道:“不知道爹爹想請誰?”

“乃是程家的大姑娘,程葉柔。”南廣笑容靦腆羞澀,“嬌嬌,你爹我老大不小,家裡一直沒個女人怎麼行?柔兒性子婉約溫柔,又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定然持家有道。她進了門,不會虧待你的……”

南寶衣聽著,悄悄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她立刻紅了眼圈,抹著淚花哽咽道:“這些年,我也一直希望有人能陪伴爹爹。只是柳姨做風不正,因此我不喜歡她。程姨就不一樣了,她是官家嫡女,出身清白,她進門的話,我一百個高興。您放心大膽地請她來吃團圓飯吧,女兒很歡迎她!”

小女兒又乖又暖,還很善解人意。

南廣感動不已,像年輕時那般,把她抱起來扔到半空,接住後又在她臉蛋上重重吧唧了一口。

他稱讚道:“嬌嬌不愧是爹爹的小內褲,真貼心啊!”

南寶衣面無表情:“小內褲?”

“錯了錯了,是小棉襖,小棉襖!哈哈哈哈哈哈!嬌嬌,我這就去接柔兒來咱們家過小年夜!”

南廣喜得什麼似的,把她放下來,蹦蹦跳跳地奔出了府。

南寶衣又好氣又好笑。

她道:“走吧二哥哥,咱們去吃飯。”

蕭弈卻取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被親過的臉蛋。

他嫌棄道:“被人親,會沾上對方的口水,很髒的。南嬌嬌,你能不能潔身自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