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貨……

皇帝的眼角劇烈跳動。

他看著楚懷美,猶如看著一根棒槌。

楚懷美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四平八穩地在圈椅上落座。

他老神在在道:“怎麼,玉樓春的老闆是不敢出來見本王?不是本王多嘴啊,這人犯了錯,就該主動認錯。咱們這個京城呢,不僅要在治安上有所成就,在學識修養方面,也是要有所講究的。要讓咱們百姓,生活在一個和諧安寧的河山裡,接受好的梨園薰陶,培養他們的鑑賞能力,和學識修養……”

他打著官腔,倒豆子似的嘰裡呱啦了一堆。

南寶衣面無表情。

成王楚懷美,瞧著是個穩重端莊的王爺,實際上卻心思惡毒。

前世,他和他妹妹楚樂欣一樣,都以欺負她為樂。

容貌醜陋、弱小可憐,在他們眼中,大約是不可饒恕的罪過吧?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楚懷美瞥向樓上扶欄,“本王想告訴玉樓春的老闆,你主動出來認個錯,主動把這戲樓給關了,再向衙門上繳一筆罰金,本王寬大為懷,倒也不想追究你什麼。”

南寶衣迎上他的視線。

她彎了彎唇。

楚懷美,這是把她當成了玉樓春的老闆。

柿子得挑軟的捏,她在楚懷美心裡,大約就是個軟柿子。

她輕搖摺扇,笑道:“成王殿下,您要找戲樓老闆,看我做什麼?我又不是這裡的老闆。”

楚懷美驚詫。

理理派丫鬟找他時,明明說了玉樓春的老闆就是南寶衣,怎麼她卻說不是?

如果她不是,那麼誰是?

蕭弈慢悠悠出現在南寶衣身側。

他居高臨下地倚在扶欄上,笑容淡漠:“成王找本世子?”

楚懷美呼吸一窒。

玉樓春的老闆,居然是蕭弈!

鎮西大都督,蕭弈!

蕭弈漫不經心:“成王要本世子認錯,本世子何錯之有?還要我關戲樓、交罰金,我不過是想開個戲樓玩玩,成王這番話,叫我很受傷害呀……”

成王嘴角抽搐得厲害。

蕭弈手掌兵權,是他要拉攏的人,他可不敢得罪他。

他掩飾般咳嗽兩聲,笑眯眯道:“原來是大都督的場子,倒是本王孤陋寡聞了。大都督日理萬機,想必連你也不知道,你手底下的人是如何亂排曲目的,這才引起咱們這場誤會。咳,那個,寫摺子戲的陳詞唱穿是誰啊,趕緊滾出來!胡亂傳播淫詞豔曲,本王定要將你關進大牢,叫你好好吃幾天牢飯!”

玉樓春的老闆得罪不起,拿那個寫書的出氣,總可以吧?

這年頭,淪落到去寫書的人,一般都沒什麼後臺背景,他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

這麼想著,卻聽見樓上傳來無辜的聲音:

“二哥哥,我不過是想寫點能給大家帶來快樂的東西,怎麼到了成王殿下嘴裡,就成了胡亂傳播淫詞豔曲?成王殿下還要把我關進大牢,叫我吃牢飯,我好委屈呀!”

成王:“……”

嘴角抽搐得更劇烈了。

陳詞唱穿,居然是南寶衣?!

好好的富家千金不做,幹什麼跑來寫書?!

還吃牢飯,她可是父皇親封的一品郡主,他哪敢把她關進大牢!

他快要掛不住臉面:“沒想到寶儀郡主就是大名鼎鼎的陳詞唱穿,剛剛那些話,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其實本王,也很仰慕寶儀郡主的才華啊!你寫的每一本書本王都看過,本王很是喜歡啊!”

服著軟,胸腔裡卻更加鬱悶。

他今日出門沒看黃曆,連踢兩次鐵板,真是晦氣!

他冷冷瞥向戲臺。

蕭弈和南寶衣得罪不起,拿這個唱戲的老貨撒氣,總可以吧?

這年頭,淪落到唱曲兒的男人,一般都窮困潦倒地位卑賤,便是當場打死,別人也不敢放半個屁!

他呼喝道:“好你個老東西,一把年紀了,居然還在這裡和年輕小姑娘搭戲,就不嫌寒磣嗎?真是傷風敗俗,不知廉恥!來人啊,把他拖過來,本王要好好敲打敲打他,叫他知道盛京的規矩!”

南寶衣:“……”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姜太傅和靖王爺都想扶持楚懷美上位了。

就這腦子,就算坐上帝位,也是傀儡的命。

衙役們上前,不由分說地去拖老皇帝。

可憐老皇帝滿臉油彩,努力掙扎,氣到聲音變形:“誰敢碰我?我是皇帝,我是天子!”

“皇帝……”成王譏笑,“演個王爺,竟把自己當皇帝了?”

書理理倚在扶欄上,跟著嘲諷:“妾身早就說,這年頭,什麼阿貓阿狗都敢登臺演出。我們冷畫屏登臺的,好歹都是大家,這老貨,連詞兒都記不住,也好意思登臺……”

她心中鬱氣難平。

她寫的摺子戲,原本很受歡迎,後來陳詞唱穿的書賣到盛京,她的書就賣得不好了。

本來倒也沒什麼,可她萬萬沒想到,陳詞唱穿居然是南寶衣!

危機感油然而生。

她很害怕。

害怕南寶衣,奪走她“盛京第一才女”的名號。

那是屬於她的東西,象徵著她的獨一無二,怎麼能讓南寶衣奪走呢?

今日,總要給那賤人一個教訓!

夫妻倆想得美滋滋的。

衙役把老皇帝拖下戲臺子,徑直拖到楚懷美跟前。

老皇帝氣紅了臉,“孽——”

“孽障”二字還沒說完,楚懷美冷笑著打斷了他,“也不打聽打聽本王是誰,竟敢在本王面前自稱皇帝,呵,你要是皇帝,我就是你老子!”

樓上雅座,傳出一聲嫵媚輕笑。

珠簾捲起,姜貴妃慵懶地端坐其中。

她溫聲:“懷美。”

楚懷美回過神,急忙行禮:“母妃!”

前來聽曲兒的客人們,沒料到姜貴妃竟然在此。

他們紛紛起身行禮。

姜貴妃淡淡道:“本宮隨皇上出宮聽曲兒,不曾想,竟然撞見了這等事。大都督縱容手下冒充皇帝,莫非是想造反?”

她聽顧崇山說,玉樓春藏著一支軍隊。

軍隊暫且沒看見,但這老貨冒充聖上,卻是眾目睽睽。

這可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她忍不住揚了揚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