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珠得意,“不愧是我妹妹,真有眼光!

“這一身,喚作‘單絲碧羅花籠裙’,在太陽底下和屋子裡的色澤全然不同,還用金線織成玲瓏精緻的花鳥,纖毫畢現,栩栩如生。

“我娘誇它‘飄似雲煙,燦若朝霞’,是蜀郡最貴重的絲緞呢,從前都是進貢皇族的!”

南寶衣見她喜歡,笑道:“珠珠想要?”

“我想要,卻穿不上啊!”南寶珠委屈地比劃起自己的腰身,“統共就那麼點兒料子,給我做衣裳根本就不夠……誒,嬌嬌,遲早有一天我會比你更瘦更美,到時候定然要和你爭一爭布料!”

南寶衣捏了把她嫩滑的臉蛋,“小堂姐珠圓玉潤,是有福相呢。”

南寶珠歡喜地抱住她,“嬌嬌,咱們姐妹都會有福氣的!”

……

錦官城這一年的花朝節,終是如期而至。

春日清晨,天朗氣清。

南寶衣迎著朝陽站立,嗅著滿園花香,把這二十天學到的東西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蕭弈從房中出來。

小姑娘穿碧紗花籠裙,裙裾被春風吹得皺起漣漪,在金色陽光中宛如激起碧水千頃波濤萬丈。

她身姿纖細,膚白如凝脂,往日裡梳慣的雙平髻換做元寶髻,烏鴉鴉的發堆裡簪著醒目的碧玉芙蓉釵,為她褪去稚嫩,添了些即將長成的少女感。

嬌豔的小臉像是將綻未綻的芙蓉,明明溫婉如春水,可那雙丹鳳眼卻蘊著即將出鞘的鋒芒,恰似初春時的料峭崢嶸。

看來,她已經做好面對大風大浪的準備。

蕭弈負手而立,“南寶衣。”

小姑娘回眸,微寒的面色頃刻間化作甜甜笑顏,“二哥哥!”

“過來。”

南寶衣乖巧地提著裙裾走到他面前,美美地轉了個圈圈,“二哥哥,我今日是不是特別?”

蕭弈不動聲色:“之前的髮髻怎麼不梳了?”

小姑娘天真無邪,“因為元寶髻更呀!”

蕭弈沒做聲。

他撫著纏在腕間的髮帶。

這是之前從她髮髻上摘下來的,他鬼使神差地系在腕上,時時撫摸,彷彿能感受到她頭髮的清軟。

他仍舊希望她梳雙平髻。

因為那樣她仍舊像是孩童,不會引人注目,不會成為全場的焦點。

現在她打扮得這麼嬌豔動人,像是枝頭等待採擷的花骨朵,令他生出一種把她藏起來的隱秘心思。

餘味過來請:“主子、五小姐,到出發的時辰了。”

……

錦官城每年的花朝盛會,都在城郊舉辦。

碧波湖瀲灩著水光萬頃,早有僕役在湖邊搭建出高臺,四面裝飾彩布和鮮花,觀眾席也已陳列妥當。

一年一度的盛會自然十分熱鬧。

官員富商們攜帶家眷早早入席就座,各自談笑風生。

百姓們裡擠擠挨挨,更有無數叫賣果子糕點的小攤販,推著推車沿湖行走,像是把半座城的熱鬧都搬到了這裡。

此時席位上,幾位貴婦人正坐在一塊兒說話。

“程夫人,我聽說南寶衣也要參加這次花朝盛會。說來可笑,她可是個什麼都不會的草包,興許連門檻題都答不對。誰都知道她會成為你的兒媳婦,這不是叫人看你們家笑話嗎?”

說話的婦人妝點華貴,是張都尉家的夫人,常丹雨。

程夫人不以為意:“南寶衣再蠢笨,到底還能落個康健的身子。不像你給遠望訂的親事,聽說那南寶蓉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病秧子,說不定哪天就沒了。”

南寶蓉是南府大房的嫡女,也是南寶衣的大堂姐。

她訂了和張都尉家的親事,雖然今年已經及笄,但因為病弱,所以要明年才能嫁過去。

常氏輕笑,“聯姻聯姻,聯的哪裡是孩子們的姻緣,分明就是兩家的門第和權勢。眾所周知南府富貴,我坦坦蕩蕩地說一句,希望兒媳婦出身富貴,將來好補貼我們家,拿銀子給我兒謀官場出路,又有什麼錯?程夫人打的,不也是這個主意?”

程夫人笑而不語,顯然是預設了。

其他貴婦跟著說笑,言談間皆都好奇南府究竟有多少銀子。

看臺上忽然起了議論和驚豔。

常氏指著進場的姑娘道:“那是南府三房的外室女,名喚南胭,皮相和才藝都是拔尖兒的,就算和官家貴女站在一起也不遜色。只可惜,出身不好。否則呀,我倒真希望程夫人換一個兒媳婦呢。”

程夫人仔細望去。

粉衣少女娉娉婷婷立在場中,正朝她們這邊屈膝行禮。

動作猶如弱柳扶風,非常賞心悅目。

“是個知道禮數的。”她誇讚。

常氏道:“雖然出身不好,但南三老爺非常疼愛她,娶她也算不錯。至少帶出去,比南寶衣那個草包有面子不是?想來德語也更喜歡知書達理的姑娘。”

程夫人多了些思量,“話雖不錯,但貿然換親,南老太君那邊不好交代。”

她們談論著,彷彿南家的女兒們,是可以隨意退換的貨物。

南胭坐在場邊。

她面帶微笑,始終保持著溫婉端莊的儀態。

她能感受到那群貴婦的讚賞,也能感受到公子哥兒們的驚豔。

前幾天因為族學的事,她倒了大黴,今日正是洗去晦氣的時候。

她南胭,一定能奪得盛會第一名!

她的才女名聲,從今天開始,將響徹整座蜀郡!

……

熱鬧之中,一輛寬敞華貴的馬車停在了入場處。

車廂裡,南寶衣聽著外面鋪天蓋地的喧囂,意外的緊張。

前世今生的景象,在這一刻開始交匯。

她竟有些害怕。

害怕被人打量,害怕再次犯錯,害怕如前世那般淪為錦官城的笑柄……

荷葉替她正了正髮釵,笑容溫暖地鼓勵:“小姐那麼用功,肯定能為府裡爭光。”

餘味往南寶衣的荷包裡塞了幾顆蓮子糖,“花朝盛會時間很長,小姐體弱,到時候吃一顆糖補充體力。”

蓮子清香。

南寶衣深深呼吸。

嘗心捧出一隻桃木籤筒,“長相思,勿相忘;常富貴,樂未央。小姐,抽一根籤吧?”

南寶衣接過籤筒。

她試著搖了搖,很快搖出一根木籤。

嘗心念誦:“富貴榮華福自添,求名求利般般好,行商坐買兩頭甜,且喜今年勝去年。小姐,上上籤。”

上上籤!

南寶衣顫抖著抓住木籤。

這些天來的刻苦勤勉,如穿花掠影般浮現在眼前。

她曾踏踏實實地努力過,所以無論結果如何,她都不會後悔。

那顆緊張的心,漸漸變的沉穩安定。

她穩穩收好木籤,扶著荷葉的手下了馬車,蕭弈也正跨下駿馬。

他牽著韁繩立在那裡,玄衣墨袍,風姿卓絕。

他說,“南嬌嬌,去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南寶衣的眼眶忽然就溼了。

這一世,遇見他,才是她的上上之籤!

遇見你們,是菜菜的上上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