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依偎著又說了會兒話。

窗外漸漸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竹聲,遊街的花燈隊伍經過酒樓底下,小孩子們高呼著追隨他們遠去,上元節的熱鬧正往北邊蔓延。

街上稍稍安靜時,尉遲催促著叩響了門扉:

“寶衣妹妹,時辰不早了!再晚點,會被發現的!”

南寶衣望向蕭弈。

蕭弈與她十指相扣,額頭抵著她白嫩的額頭,小聲道:“我帶你走。”

南寶衣閉了閉眼,睫毛因為內心掙扎而輕顫。

她也想跟他走。

分開的這些天,思念對方的從不止二哥哥一人……

她遲疑了很久,終是小聲道:“我答應了尉遲,絕不叫他為難……人之所以為人,得重視自己的承諾不是?更何況渡江時天寒地凍,岸邊又有軍隊把守,我懷著身孕很難逃走……二哥哥放心,我和沈皇后服食了雙生蠱,我不會出事的。”

蕭弈凝視她的雙眼,相扣的手越發握緊,根本割捨不下。

“寶衣妹妹!”

尉遲高聲。

南寶衣慢慢掰開蕭弈的手,紅著眼睛往門外走。

走出幾步,她又轉身小跑回來,緊緊抱住蕭弈,聲音已帶上哽咽:“江南有很多能人異士,二哥哥若是上了戰場,萬萬不能掉以輕心……二哥哥照顧好自己,也記得一定要想我……”

她正要走,蕭弈扣住她的後腦,深深吻上她的唇。

他不擅長情話,只能把所有的捨不得、意難忘、朝思暮想,全都藏在這個吻裡。

直到屋外又響起叩門聲,蕭弈才結束這綿長而又熾烈的吻。

他輕撫過少女的眉眼:“江南能人異士眾多,我麾下卻也有不少軍師良將。南嬌嬌,七月為期,七月之內,我把江南送給你。”

四目相對。

南寶衣漆黑的瞳孔中,清晰倒映出男人勢在必得的模樣。

從前她總叫他隱忍,總不許他發起戰爭生民塗炭。

可是這一次,他已是說一不二的天子,他不再掩藏君臨天下的氣場,他合該是這天下的王。

她敬重他。

南寶衣彎起溼潤泛紅的眉眼,點點頭,聲音輕快:“我等著二哥哥接我和寶寶一起回家!”

再不敢耽擱時間,她快步走到雅座外。

尉遲已經等候良久。

視線落在了南寶衣的唇瓣上。

花瓣般漂亮精緻的唇,色澤卻比來時更加儂豔嫣紅。

她白嫩光潔的臉頰浮著潮紅,是世間任何胭脂也描摹不出的絕色,像是喝了酒,又像是動了情。

動了情……

尉遲目光黯淡。

南寶衣走下兩階臺階? 不解地回頭看他:“尉遲?”

尉遲斂去眼底的失落? 笑著跟上她,宛如鄰家少年:“答應讓妹妹見蕭道衍? 我沒有食言吧?”

南寶衣點點頭,眼神晶亮:“謝謝你!”

她又從袖中取出一隻手鞠球:“送給你吧? 權且當做謝禮!”

尉遲接過。

金線刺繡菊花紋的小手鞠,不值幾個銀錢,卻精緻可愛。

他愛若珍寶。

……

回到小院子的時候,南寶衣不慎在臺階上滑了一下。

尉遲急忙扶住她,緊張地望向她的肚子:“沒事吧?!”

南寶衣搖搖頭。

尉遲一手託著她的腰肢,一手抓著她的手。

少女的手細軟綿嫩,當年在長安時未曾握住,今夜握住? 就不想再鬆開。

如果,如果寶衣妹妹懷的是他的孩子就好了……

如果寶衣妹妹愛的是他就好了……

慾念在長夜裡滋生,宛如黑色的灰燼重新竄起灼熱的火焰。

南寶衣試著拂開他的手,卻發現他宛如魔怔,死死不肯鬆開。

她蹙眉:“尉遲。”

尉遲迴過神:“對不起……”

南寶衣沉默地理了理裙裾,抬頭望去,小廳堂裡燈火明光。

沈皇后不知何時來的,高髻峨峨? 華麗的紫色羅襦裙鋪陳如花,手捧一盞金箔蓮花宮燈,一手托腮,含笑注視著她。

她心中一突。

沈皇后是何等人精,特意在上元節來見她,莫非是知道了她私底下和二哥哥見面的事?

她只得假裝無事地隨尉遲進屋,行過禮後,甜甜笑道:“皇后娘娘今日也依舊美貌,我瞧著,滿街的花燈都抵不過娘娘眼睛裡的神采呢!”

“少跟本宮諂媚。”沈姜把那盞金箔宮燈推向她,“好歹是上元節,來給本宮的小孫兒送一盞花燈。”

南寶衣捧過花燈。

說什麼上元節,除夕夜的時候怎麼不見她來探望她的小孫兒?

不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沈姜吃了一口熱茶,像是說笑,又像是譏諷:“剛剛你在臺階上跌了一跤,本宮看見尉遲扶住了你。動作那般親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新婚不久的夫婦。”

南寶衣暗暗翻了個白眼。

她沒說話,尉遲的心裡卻掀起了波濤。

新婚不久的夫婦……

他和寶衣妹妹,看起來也如此般配嗎?

他握了握雙手,卻覺掌心被汗溼透。

他望向南寶衣。

少女的背影窈窕有致,明明眼底藏滿了鄙夷,側臉卻笑眯眯的,討喜得很,像個誰也無可奈何的小妖女。

她捧著金箔花燈,鵝黃色的羅襦裙流轉出鮮豔的色澤,宛如初春時盛放在崢嶸積雪裡的第一朵嬌花。

他又想起了姨娘。

靠著參片吊命,這一年來形容枯槁瘦骨嶙峋,像是一節慢慢腐爛的木頭,房中永遠都是苦澀的藥味兒,他守著她的病床,整日整夜提心吊膽,到最後甚至不敢多看姨娘一眼,他害怕沾染那樣的死氣,更害怕姨娘離開他……

尚未及冠的年輕郎君,盯著南寶衣得目光越發熾熱,在這一刻湧出了更濃烈的情緒。

想採擷這朵鮮嫩的嬌花……

想和蕭道衍,鬥上一鬥!

南寶衣低頭擺弄金箔蓮花,沒注意到他的異樣。

沈皇后喝著茶,把尉遲北辰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彎了彎朱唇。

她放下茶盞:“禮也送了,本宮該回去了。好好養胎,將來生的寶寶隨本宮姓沈。”

南寶衣:“……??”

她一臉震驚地目送沈皇后踏出門檻。

聽過跟母親姓的,沒聽過跟祖母信的!

沈皇后還真是不客氣……

平安到達目的地,麼麼噠,謝謝仙女們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