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中。

陳雲鎮定自若地坐在椅子上,絲毫沒有顯現出膽怯。

金父望向右側的女兒,“巧巧,你與爹爹說說,為何將其綁回府?”

“爹爹,這小賊不當人子。”金巧巧悲憤道:“前些日子,他……他貿然闖進女兒閨房!”

金父大驚,猛地望向陳雲,“道長,可有此事?”

為何金父如此震驚?

若是先秦時期,興許男子進入女子閨房不算太大的問題。

然始皇帝三十七年所立會稽刻石有言:“飾省宣義,有子而嫁,倍死不貞。防隔內外,禁止淫泆,男女潔誠。夫為寄豭,殺之無罪,男秉義程。妻為逃嫁,子不得母,鹹化廉清。大治濯俗,天下承風,蒙被休經。皆遵度軌,和安敦勉,莫不順令。黔首修潔,人樂同則,嘉保太平。”

“會稽刻石”一再明確了男女大防的重要性。

要求男女交往要合乎規範,杜絕淫佚,忠於各自的家庭,保持“潔誠”。

這是秦始皇加強女性貞節觀念的例證。

自此之後,女子閨房莫說尋常男子不得進入,即便是其親生父親想要進入都要先通報。

如今金父聞得陳雲竟然敢進入女兒閨房之中,當然顯得無比的震驚。

陳雲自然明白此理。

他倒也沒否認,落落大方道:“確有其事。”

金父眉頭一蹙,再次看向女兒,“巧巧,他是如何擅闖你閨房的?將那日之事徐徐與我道來。”

金巧巧將與陳雲相識到進入閨房經過,沒有一絲偏差複述之。

金父聽完後微微頷首,再次看向陳雲,道:“如此,倒也不怪你。”

看這架勢,金父顯得挺通情達理,似乎準備放過陳雲。

陳雲心中頗為疑惑。

難道先前猜錯了,對方真是達官貴人?

並非傳道觀某位高人角色扮演試探自己?

正當他心有疑惑之時。

金父忽然又開口說道:“女子清白猶如性命,你雖事出有因闖入閨房,但始終害了小女清白,若是此事傳出去,以後誰人敢娶小女?道長,說說吧,你準備怎麼做?”

果然還是沒準備放過自己。

陳雲先前心中那點疑惑煙消雲散。

他從容不迫道:“我不知,還請金先生賜教。”

金父並未直接說解決之道,反而詢問道:“敢問道長姓甚名何?家中幾口人?”

陳雲如實回答道:“我乃陳雲,年十七,原為大黑山黑石村人士,家中父母俱全,有一妹子,另有兩弟,然數月前,父將我賣之,幸得終南山凝陽洞傳道觀王老志仙長收留,遂而成為傳道觀藥園長工。”

金鴻眼前一亮反問道:“你之言,無父母牽掛?”

古代被賣後,的確和原來家庭不再有關係。

因為按照律法,被賣之人所有權歸購買人。

當然,前提是簽訂賣身契,成為了賤口奴婢。

陳雲雖未和傳道觀簽訂賣身契,但其在被賣那一刻的確不再和原家庭有關。

他應聲,“是。”

此時,金父才微微頷首道:“既如此,一切好說,我給伱兩條路。”

陳雲伸手道:“願聞其詳。”

金父緩緩說道:“第一,你與小女喜結連理……”

金巧巧在旁叫道:“爹爹!我只是將這小賊綁回來讓你小施懲戒即可,女兒還未想這麼早嫁人……”

“閉嘴!”金父怒目而視,“你誘男子進閨房,本就是恥辱之事,為父在為你善後,豈容你在這裡多言?”

懾於父親威嚴,金巧巧不敢多言。

儘管知道對方在演戲,陳雲依舊沒有貿然開口,只是靜靜等對方說完。

試探試探,不試探怎麼得到結果?

陳雲倒要看看,這位極有可能是傳道觀某位高人所化的金先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自然,他沒有著急開口。

教訓了女兒之後,金父又一次望向陳雲,繼續說下去道:“第一,你入贅我金家,與小女喜結連理……”

陳雲張口欲言。

“誒,陳公子聽我說下去。”金父一伸手阻止其說話,“我知好男兒不願受入贅之恥,然,我金鴻膝下無子,就巧巧一女兒,若是你入贅我金家,以後我便會把你當兒子一般看待與培養,說句不好聽的話,待到金某百年之後,我金家萬貫家財、官爵俱會傳你,陳公子,意下如何?”

陳雲啞然失笑道:“金先生,我似乎從未說過要與令千金喜結連理吧?”

“你!”金巧巧氣急。

金鴻再一橫手阻止女兒,面沉似水盯著陳雲道:“哦?按你所說,你乃一介白身,又無家,金某說句逆耳之言,如今你雖為傳道觀藥園長工,然據我所知,傳道觀長工五年遣散,屆時你不就是一無處可去的喪家之犬?若是你入贅我金府,我就巧巧這麼一個女兒,不敢說其他,起碼能讓你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享受一輩子榮華富貴,難道不比身無所依強?”

陳雲點頭贊同道:“若是按照金先生所言,陳某入贅倒也無不妥之處,只是……”

“好男兒志在建功立業,金某明白。”金鴻又一次打斷,自顧自說下去,道:“也罷,我許諾你,若是你入贅了我金家,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入朝為仕,先從底層士做起,以後金某動用人脈,勢必讓你在四十歲之前成為我秦國的司徒。”

陳雲笑道:“雲志不在入朝為仕。”

金鴻啞然失笑道:“你是不信金某有這能力?”

陳雲道:“非也,我信金先生有這能力,只是我志真不在此。”

金鴻大笑,“你還是不信我,也是,口說無憑,林夕,將我官印、敕書取來。”

林管事微微彎腰道:“是,家主。”

言罷,他轉身朝裡走去。

陳雲看金鴻“冥頑不靈”,索性也懶得爭辯。

幾分鐘後,林管事託著一方玉匣子回來了。

金鴻開啟檢查了一下,確定沒什麼問題,“拿去給陳公子看看。”

陳雲擺擺手道:“金先生,無這必要,我剛已說得很明白,我信你有這能力,雲志不在權財,還請放過。”

金鴻堅持道:“你看過再說。”

言語間,林管事託玉匣已至身前,“陳公子,請仔細看上一二。”

陳雲無奈,只好低頭望去,只見裡面確實擺放官印與敕書。

金鴻適時插話道:“林夕,取出他看清楚。”

“好的,家主。”

林管事小心翼翼將官印取出,翻過來以便陳雲看清,與此同時他還解說道:“我家家主乃秦國相國,官印做不得假,陳公子仔細看看。”

陳雲看見官印上果然刻著所署官名為相國。

相國在秦國可謂是身居高位。

那可是僅次於皇帝、丞相的存在,是秦國第二品級高的官員!

除此之外,官印上面還刻有一行簡短警示語。

林管事確定他看清楚後將官印放回玉匣之中,又取出敕書鋪捲開,“此乃秦皇任命敕書,陳公子你再辨別下真偽。”

陳雲見得敕書上面寫明瞭任命日期、官職等一系列的詳細資訊,右下方還有秦皇玉璽蓋章。

初步觀看,的確為真。

秦漢時期官印隨身攜帶,上面寫明瞭上任地點和擁有者的姓名,甚至刻有各種祝福語和警示語,另外單單官印未必有用,還要有朝廷頒佈的合法任命文書才行。

官印一般由該官員專有,無論是當官之時,或者是卸任後,只要沒有做出違法亂紀之事,都不需要上交。

可以說,官印是這個人在朝中的名片。

另外,不論是朝廷,還是世人一般認人以及任命文書,而對於官印卻並不看重,偽造官印可以說是一件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情。

一般人真沒膽子偽造。

也沒有那個必要去偽造。

畢竟偽造了也沒有作用。

確實,官印與任命敕書一點端倪都看不出來。

如果不是陳雲早就判斷金鴻乃傳道觀高人所化,興許都要信以為真。

見他看完官印與敕書。

金鴻笑著問道:“如此,陳公子可相信金某有能力讓你入朝為仕,以及未來能平步青雲?”

若對方真是相國確實有這能力。

陳雲點頭道:“信。”

金鴻再問道:“陳公子相信即可,那麼我們聊聊入贅之事。”

陳雲依舊搖頭道:“金相國,陳某剛已言明志不在入朝為仕,我亦不會入贅貴府為婿。”

此言一出,金巧巧“哇”地一下子哭出了聲,“你……你欺人太甚!”

說著,她哭著跑了。

“巧巧!巧巧!”金鴻站起身表現得很焦急。

眼看女兒越跑越遠,他趕緊對著林管事道:“讓人把巧巧追回來。”

林管事忙道:“我這就去追巧姑娘回來。”

說完,他也徑直離開了。

精彩!

這番演技委實精彩!

陳雲看的一愣一愣,真沒想到金鴻與金巧巧二人演技渾然天成,若是放在自己前世都能拿奧斯卡小金人了。

大堂裡只剩下陳雲與金鴻二人。

金鴻眼神不善地望來,“陳公子,你當真不娶我家姑娘?”

陳雲點頭道:“是的,金相國,我記得你剛才言還有第二條可選,但請道來,若是你之提議能讓巧姑娘恢復清白,我陳雲定然不拒絕。”

“好!好好好!”金鴻怒極反笑,眼神也變得陰森,“這第二條路,你既毀我女兒清白,那就以死謝罪吧!”

陳雲假裝大驚道:“金相國何出此言?”

金鴻冷笑一聲,“你若死,世間不就無人知曉小女閨房被男子闖入過了?”

陳雲故意表現的很慌亂,厲聲道:“金相國,我秦國以法立國,你身為相國不會不明白逼死人可是要償命的!”

金鴻語氣森然道:“我將你擊殺於堂中,再告你是刺客欲謀殺於我,你覺得有人會懷疑嗎?”

陳雲氣急,伸出手指哆嗦道:“你!你!”

金鴻大喝道:“我最後問你一遍,到底入贅我金家,還是以死謝罪?”

陳雲站在原地臉色變幻不定,表現得極為掙扎。

金鴻在那邊循循善誘道:“入贅我金家不僅可享萬般榮華富貴,有朝一日還能平步青雲,若身死可就什麼都沒有了,陳公子,想清楚。”

言罷,他不再言語,靜靜等候陳雲的抉擇。

陳雲低著頭也不說話。

一時間,沉默在大堂之中蔓延。

從表面上看,陳雲好像真的掙扎思索,畢竟關乎生死大事。

可實際上他心中卻在想,到了圖窮匕見階段,考驗應該快結束了吧?

嗯,都已經飆演技這麼久了,可不能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到目前為止,陳雲對自己的演技都很滿意。

不敢說奧斯卡影帝級別,最起碼沒有露出破綻。

只是接下來對方可能真的會表演“殺”自己。

我該如何表現出面對死亡的驚恐,和對求道之心堅定不懼死亡的複雜情緒呢?

是的,陳雲低著頭一直沒說話並非在掙扎。

他是在琢磨接下來該自己怎麼表演才顯得比較自然呢!

一般只有神仙點化別人給考驗。

也只有陳雲反過來把考驗當成了演戲。

沒辦法,陳雲始終沒有把自己擺在“卑微”的位置。

他覺得,別人既然可以設計考驗,自己看穿了為何不能演戲?

幸好扮演金鴻的鐘離權不知陳雲心中所想,不然一定會氣到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