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濛天空撥開烏雲,一道陽光投射下。

早春雨後的荒郊,淡淡輕煙,朦朦朧朧,日在梨花。

一眼望去,大地上具是稀稀疏疏青蔥小草。

如此情景,彷彿預示著萬物在春雨的滋潤下,即將,茁壯成長!

陳雲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完好無損的身軀,剛剛那一刀扎入心脈中,感覺真切根本不似假,只是為何現在不僅胸膛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就算了,衣裳都沒破半點?

彷彿,剛才做了一個真實而又荒誕不羈的夢!

而如今,夢……醒了!

或許是正是因為那種奇妙的感覺在內心湧動,陳雲竟然無視了眼前站著朝思夢想的鐘離權,只是靜靜回憶著剛才生死之間一切情緒變化。

“餘少年斬斷塵緣,生死大恐怖之間明志,未來……不可限量也!”

耳邊傳來一陣雄渾聲。

陳雲抬頭望去。

只見鍾離權微扇蒲扇,臉上露出如沐春風般的笑容。

何仙姑亦笑語盈盈道:“你之悟,道心啟。”

鄭文叔拍手大笑道:“恭喜!恭喜陳師弟開悟!”

唯有王老志長嘆一口氣,目光酸溜溜的。

不過他還是真心道賀,“恭喜陳師弟明志。”

蔡如金和王仔昔亦是如此。

言語間,他們目光中還透露出一絲羨慕。

聞言,陳雲猛然醒悟。

他終於明白剛才為何會經歷生死大恐怖了。

原來,這是鍾離權在點化自己!

一念至此,陳雲趕緊跪倒在地上磕頭道:“感謝祖師點化。”

“起來吧。”鍾離權顯得很隨意,一點得道高人的架子都沒有。

陳雲這才站起身一一向何仙姑、鄭文叔和王老志等人問好。

此時,鍾離權忽然饒有興致地問道:“陳雲,與我道來,你是何時發現試探的?”

“啊?”何仙姑一怔,“祖師,他發現了?”

鄭文叔也有些懵道:“不會吧,我等行事如此慎重,怎會被發現?”

王老志與蔡如金、王仔昔雖未說話,眼眸子裡亦透露出不解之色。

今天這場試探傳道觀祖師攜親傳幾乎傾巢而出,莫說設計的天衣無縫,起碼沒露出什麼破綻。

自然,眾人在聞得鍾離權言陳雲早已發現是試探後,全都不敢置信。

莫說何仙姑、鄭文叔等人不敢信。

饒是陳雲都覺得頗為驚奇,鍾離權如何得知自己發現了?

儘管想不明白,但他還是如實說道:“回稟祖師,早在金巧巧姑娘第二次試探我的時候,我便已經發現了不對。”

嗯,到現在他還不知道金巧巧到底是誰所化。

何仙姑有些不服氣道:“不可能,我第二次試探時根本沒露出任何破綻,你如何察覺?”

眾人全都望向了陳雲,想聽聽其是如何探知。

哦,金巧巧是你所化。

陳雲總算鬆了一口氣,否則一想到自己抱著鍾離權險些啃下去那也太惡寒了。

他不慌不忙道:“起先我還真未察覺任何異常,只是那幾日我聽西溝城更夫言城中近日在鬧妖魔,故而心思繃的比較緊一些,那日你又正好找上門來,我便隱隱察覺不對……”

“哪裡不對?”何仙姑追問。

陳雲道:“尋常人丟了錢財定然立刻尋找,你過了一二十日才找到傳道觀來,這是其一;其二,伱討要小金珠未果走後,正巧與我約好來買香皂的吳紳士家方管事帶人前來,我問過他們,路上並未看見仙姑你的身影,因此,當時我本能懷疑,你該不會是妖魔吧?”

何仙姑道:“僅憑這兩點你便斷定了?”

“自然沒有。”陳雲搖頭,“我當時只是懷疑,故而當天做完工,便急忙趕去金府歸還錢財,誰知你一上來便表現曖昧,試問世間女子重清白,怎麼可能見得兩三面便顯得如此放蕩不羈?尤其仙姑你所化女子,還是官宦世家的千金。”

何仙姑顯得有些懊惱,“原來我破綻如此之多。”

鍾離權笑道:“秀姑,你未經男女之事,有此破綻並不意外。”

鄭文叔與王老志頷首。

蔡如金與王仔昔亦笑。

說著,鍾離權又望向陳雲,“今日試探呢?”

陳雲不亢不卑道:“祖師,原先我還真未察覺不對,然巧姑娘的出現,讓我聯想了一系列事情,而後進入金府,又發現了些蛛絲馬跡,隨後才隱隱確定,今日極有可能是高人試探。”

鍾離權似笑非笑看向何仙姑,“你看,又是你壞事。”

何仙姑顯得一臉無奈,壓根不想接話。

鍾離權說完再次問道:“陳雲,你之意思,金巧巧未曾出現之前,你並不知道是試探?”

陳雲承認道:“是的,此乃事後仔細思考才得知的事情。”

鍾離權目光中若有所思意味,彷彿心中明白了什麼。

何仙姑實在太好奇了,道:“為何我出現你察覺不對?”

鄭文叔跟著問道:“是啊,金府之中又有什麼蛛絲馬跡?”

眼看大家望著自己,陳雲一步步解密道:“因為我一直懷疑仙姑你是妖魔,所以在你出現將我綁了冷靜下來後,開始聯想所有的事情。”

鍾離權很認真地聽著,他很想了解整個過程。

陳雲繼續說下去,“首先,仙姑有端倪是可以肯定的事情,只是我回憶起,仙姑第一次出現,距離我聞得更夫說城中鬧妖魔早了一二十日,所以我判斷巧姑娘應該不是妖魔,其次,平日裡制符堂朱墨、黃紙耗竭,往往都會讓寧師兄下山之時代買,而蔡師兄一來便找藉口將我支下山,這是一點。”

蔡如金頗為尷尬一笑。

“第二點。”陳雲條理清晰道:“我生性淡然,不喜好多管閒事,在進入西溝城見到前方吵鬧,本能避到街對面,結果禍事依舊臨頭。”

鍾離權大大方方承認道:“我與秀姑見你繞開,恐無法考察心性,特地朝你追逐了過去,未曾想被你發現異常。”

王老志按捺不住問道:“僅憑這些你就確定是試探了?”

“並非,我當時只是覺得幾件事實在太湊巧了些,巧姑娘既然不是妖魔,為何行為如此異常?蔡師兄又為何找理由將我支下山後,遭遇如此禍事?正因為有這些不解,因此我猜測是不是我傳道觀的長輩在暗中考驗。”

陳雲指了指空無一物的曠野,“真正確定,是我進入金府了之後,大堂之中,具是我道家格言,偶有儒家格言,卻未曾見到法家格言。”

一向話不多的王仔昔都被勾起了好奇心,道:“這有什麼不對勁?”

陳雲反問道:“王師兄,你討厭法家嗎?”

王仔昔仔細一回憶,道:“說不上討厭,只是不喜法家的行為處事。”

陳雲點頭道:“一般而言,我道家之人對法家思想頗為不喜,而秦國又是以法家思想立國,若金府主人真是秦國高官,定然不會屋中一條法家思想條幅俱無。”

鍾離權越聽臉上笑容越多,“還有其他嗎?”

“有。”陳雲一邊回憶一邊說道:“秦國以右為尊,而金相國坐在左座,巧姑娘持右座,這很明顯不符合常理,反倒我道家以左為尊,聯絡之前的那些猜測,我大致可以確定,今日,的確是我傳道觀長輩精心策劃的一場試探。”

鍾離權大笑著對何仙姑道:“秀姑,我原以為你之試探破綻頗多,原來我親自出面試探,依舊露出如此多端倪。”

聞得祖師也吃“癟”,何仙姑沒那麼懊惱了。

她笑吟吟地說道:“祖師,其實並非我等破綻多,而是陳雲心思慎密,換作其他人,定然無法發現這麼多端倪。”

鄭文叔贊同地點點頭,“是啊,哪怕是我,若在局中,亦未必知。”

王老志唏噓道:“想當初恩師點化我之時,試探還沒今日這般複雜,可我依舊未能察覺,幸好最終透過了考驗。”

蔡如金與王仔昔則是用驚奇的目光望著陳雲,他們早就知道陳雲聰慧,可沒想到敏銳至此。

鍾離權沒有搭理眾人,他認真無比地問陳雲,“你早就看穿試探,所以剛才說的那番話,全都非發自肺腑之言?”

陳雲實誠道:“前面那些話真假各半,然金相國腰刀刺過來之後,雲感受到生機逐漸喪失,當時以為猜測錯了,只是在那生死的瞬間,我說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海枯石爛,滄海桑田,亦不能動搖我志,我只想一心問道長生。”

說到這裡,他噗通一聲再次跪倒在地上,殷殷相求道:“祖師慈悲,懇請收陳雲入道門。”

這回何仙姑、鄭文叔、王老志、蔡如金與王仔昔五人誰都沒再言聲,只是把目光看向鍾離權。

能否決定陳雲入門,唯有鍾離權才有決斷。

祖師會收我入道門嗎?

要是不收我如何是好?

跪倒在地上的陳雲,一時間,心中緊張萬分。

就在他緊張不已之時,鍾離權輕聲道:“好。”

啊?

真收我入門了?

陳雲心頭一陣狂喜,急忙再次叩首感謝道:“謝謝祖師收我入門。”

鍾離權微微一笑,“以後跟著為師修道可不能再像今日這般耍詐,否則定會被狠狠責罰,陳雲,你可聽得明白?”

為師?

你的意思是,我成為你鍾離權的徒弟了?

陳雲先是一怔,隨即險些被幸福弄得暈厥。

他一開始想著,只要鍾離權點頭,哪怕拜蔡如金、王仔昔為師亦可。

誰知,今日鍾離權竟然願意親自收自己為徒!

發達了!

這回發達了!

陳雲強壓心頭狂喜,連忙抬頭中氣十足道:“弟子謹遵恩師聖訓,定不敢再賣弄小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