郫斯頓克士兵在紫色光靄的籠罩下走出了雪峰陰影中的傳送陣法。

數千人的隊伍,每個人都帶著不同程度的凍傷,彷佛是剛才那場毀滅魔法的明證,但也象徵著眾人從死亡之神的懷抱裡逃脫。

這座雪峰位於紅楓高地的某個偏僻角落。

根本不會有人途經,十萬頭狩墮從主幹道上迫近穹頂,黑色的海洋距離此地只有半天的路程,中間卻隔著難以逾越的險峻雄峰, 還有危險重重的覓影沼澤、天塹裂縫……

郫斯頓克軍隊之所以能夠找到這片駐紮點,是因為循著肯恩返回紅楓高地的路線走的。

他們找到的帶路人用生命發誓——只要跟著這個男人走過的地方,絕對是最安全,也是最有效率的路線。

帝國的副官們起初還不相信,最後也印證了他所言非虛。

死裡逃生的倖存者們悉數離開召喚法陣時,指揮官才緩緩走出破碎的魔法器材。

他身邊跟著副官南森,還有寥寥數名郫斯頓克鋒衛, 每個人都遴選自黑理鐵騎軍團, 身手矯健且面容冰冷。

所有鎮守大本營的軍官都在面前列隊,目光斜著昂頭看向前方,肅穆莊嚴的儀式彷佛是某人的葬禮。

軍官們身穿的盔甲都很昂貴,背影的陣地沒有足夠的光源,只能夠升起火堆,而這些人投下的陰影比原本的身軀更加龐大,互相交疊在陣法面前的道路上。

亞瑞爾·摩斯的表情很深邃,沒有急著去慶祝自己劫後餘生,反而陷入了無盡的思考。

他和副官的戰馬都犧牲了剛才的荒原上,所以身旁略顯蕭瑟,負責物資供應的長官將鵝絨的大衣給他披上。

營地四周熱鬧起來,但沒有交談聲,軍紀非常嚴明,巡邏的崗哨一個都沒有少,雪峰頂端的斥候眼睛晝夜不歇,輪班觀察狩墮的行進方向。

郫斯頓克帶出來的戰士只有數百, 所以大部分的資源都永安裡照顧那些受傷的附庸王國。

絕大部分人都在壓抑著興奮, 畢竟從霍叟手中活下來, 還傍上了郫斯頓克的營帳,周圍那些看起來就很專業、昂貴的行軍器械,以及崗哨士兵們的盔甲武器深深迷住了眾人的眼睛。

他們堅信跟隨郫斯頓克是正確的決定,也都開始暢想自己的未來。

亞瑞爾·摩斯在召喚陣法的臺階上緩緩坐下。

他周圍放著熱騰騰的肉湯,還有用來恢復傷勢的其他魔法藥劑,南森負手站立在身側,低著頭,似乎也在回味剛才經歷過的戰鬥。

他記得那個手持戰矛的弓箭手,也將這場失敗刻進骨頭。

營地裡面的軍官就在風雪裡面保持著靜默,誰都沒有怨言,甚至連呼吸都格外的統一,化身成了凋塑。

亞瑞爾深深地嘆了口氣,抬起頭,眼神終於靈動起來,似乎也計劃好了接下來的路線。

他眼眶當中的魔法水晶微微移動,掃過了四周的軍官,自己精心培養出來的強兵悍將並沒有辜負期待,但即便做得再好, 也不能夠隨意開口誇獎, 軍營裡面的浮躁比什麼倒刺都難以磨平。

亞瑞爾戴著手套是右臂端起,響指彈得很清脆,隨後便隊伍最前端的那位出列到他面前,俯身行禮。

他盯著對方的臉,而這位軍官的眼神似乎有點閃躲,更是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亞瑞爾問道:“我提前制定的計劃可不是這樣,啟動魔法將我們拉回來的時間比原計劃提前了一刻鐘不止,誰能告訴我這這裡面發生了些什麼?”

那位軍官額頭的冷汗差點結冰,單膝蹲跪下來請罪。

如果這場戰爭的失利跟自己有關,將會被送回郫斯頓克帝國的軍事法庭,遭受嚴厲的審判,並且丟失掉郫斯頓克人最重視的東西——劍刃榮譽和鐵血信仰。

軍官很真誠地說:“抹掉我的軍銜,派我去做衝鋒手,不管接下來的戰役多危險,我決心做最前面的矛。”

“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

亞瑞爾並沒有表現出多少情緒波動,繼續說:“死亡沒有意義,請罪沒有意義,我只是需要知道答桉。”

他剛剛從北征軍團那裡接過這批人。

請罪的軍官原本不在自己的帳下,所以有些規矩和習慣還沒有理解,很正常,他願意提醒一次。

指揮官的寬容反而令他感到惶恐,糾結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亞瑞爾抬起頭看向隊伍裡的輕騎隊長。

這人從衛國戰爭起就跟隨自己,明白自己想要什麼。

那個高壯冷漠的戰士走出來,複述了營地裡面發生的差錯:“引路的嚮導向我們建議提前啟用法陣,我們駁回了他的請求,沒想到這個瘸子趁著換班的時候用其它藉口騙過了守衛,衝到法陣裡面強行召喚了。”

亞瑞爾嘴角的微笑變得越來越複雜。

侍衛們將罪犯帶了過來,隨後押解在交疊的影子路徑中央。

他看起來非常瘦弱,面容憔悴並且有點瘋癲的症狀,如果單單看外表,絲毫沒有那種陰謀家或者破壞者的氣質。

亞瑞爾坐在召喚法陣的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說:“尹凡先生,我需要一個解釋,為什麼打亂計劃?”

尹凡在器械壓迫中緩緩抬起頭,笑了兩聲,反而是有種釋懷的情緒。

他放棄掙扎,任由那些強壯的胳膊將自己架起:“我們是跟著馬哈魯的腳步走到這裡的,你們就是不相信那個人有怎樣的本事……安貝拉冰港啊,那麼多劫掠者,就沒有辦法料理他……”

郫斯頓克的軍官們都露出嫌惡的表情。

尹凡從很早開始,就始終說些奇怪的囈語,看起來瘋瘋癲癲的,而他講述的故事多半是碎片,有些根本就無從考究,有些又跟他在埃爾偉城邦的故事交雜……

亞瑞爾·摩斯卻知道剛才那句話裡的主人公是誰。

他走過去命令士兵們放開尹凡,然後盯著這個傢伙的眼睛,想要看到更多東西。

尹凡癱坐在地上,右腳是重新安裝的鋼鐵義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