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如帶了胭脂,在園子裡慢慢走著。

這寒碧軒借勢起樓,地勢比別處,倒是要高出那麼一截。徐婉如走的雖然慢,卻也慢慢往高處走了。抬頭是碧空萬里,明月清風,低頭則是湖上起風,微波粼粼。空中月,水中花,一時間,徐婉如頗有幾分享受這份無人打擾的寧靜。

回京之後,事情紛擾,而她的身世,竟然也跟前世的走向完全不同。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天下攘攘皆為利來,這樣一個不明不白的身份,卻引的很多人的討好和覬覦。今天她出門來忠順府之前,就聽方嬤嬤提了幾撥來郡主府示好的人。

若是尋常人等,方嬤嬤也不見得會在徐婉如的面前提起。只是這些個人,不是五皇子,就是三皇子府上的,而太子府上的人,更是毫不示弱,一早就盯上了如意郡主府。無論徐婉如站隊與否,這幾個皇子的眼睛,都會盯著不放。

寶慶公主的事情,也是前車之鑑。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想在自己手裡抓住點東西,最後卻是這麼一個下場。寶慶公主之所以落到如今的下場,跟肅宗的暗中默許,也脫不了干係。再想想自己,徐婉如覺得,自己雖然名義上有聖寵,可是實際上,身份遠比不上寶慶公主這個光明正大的大公主。寶慶公主如此下場,物傷其類,徐婉如自然不會沒個想法。

而今肅宗也有意向,把京衛交到跟徐婉如相關的人手中。朱家是詩書人家,軍中的事情,實在沒法拿的起來,好事自然就落到了她繼母一邊的舅舅身上。丁家和她之間,算不上親近,中間夾了個繼母丁嵐,若是好好合作,三方都能獲益。只是最大的得利者,很可能不是徐婉如,反而是丁家。

現在除去他們三方,又多了一個徐簡。徐婉如雖然知道,徐簡眼下很聽話,也會順著她的意思行事。可是他畢竟是個侯府世子,名不正言不順,日後如何是好。這一點,徐婉如跟徐簡也算是同病相憐,他們兩人的身世,都沒法子光明正大地擺到世人面前。

徐婉如正發呆想著事情,胭脂卻低聲說道,“那邊的人,是不是二小姐啊。”

徐婉如順著胭脂指的方向看去,卻見院子的假山外面,站了徐婉淑的貼身丫鬟。而裡面,卻是一男一女,正湊了一處說話,衣衫體型,不是徐婉淑是誰。

若不是她們走到高處,只怕也看不見底下的事情。徐婉如轉念一想,就扯了胭脂,半蹲了下去。她們兩個人站的高看的清楚,可是如果下面的人抬頭,只怕第一眼,就看見她們了。

胭脂一蹲下,也就明白徐婉如的想法了,低聲問道,“郡主,奴婢看著,那人倒是跟白世子有些相似啊。”

其實,徐婉如也想到了。先前謝石安和白梓軒來拜見燕國公主的時候,一人白衫金冠,一人著青衫玉冠,這會兒假山下面,正是一個青衫的男子。

忠順府的後院,雖然比不上什麼皇宮內院,可也是個勳貴侯爵人家的後院,怎麼可能有什麼外男隨意出入。除去徐家的父子,今晚進了後院的,也就白梓軒和謝石安兩人。也不知道,這白梓軒如何跟徐婉淑又湊到了一處。要知道,前世徐婉淑雖然痴戀豐城侯府的世子白梓軒,可最後嫁的,卻是白梓樓這個次子。不過也對,今生她雖然出嫁,卻是守了寡,若是白梓軒有點表示,徐婉淑沒道理不飛蛾撲火。

徐婉如嘆了一口氣,她前世為情所困,現在想來,只怕徐婉淑也是為情所困。她體體面面嫁了豐城侯府的次子,可是天天面對著自己自小愛慕的白梓軒,只怕日子也不會太好過。早知道這兩人最後會攪合到一處,徐婉如突然生出一種感慨,還不如早些讓徐錚拿了主意,把徐婉淑硬塞給白梓軒算了。一來,也算斷了英王一臂,二來,滿天下的失意人,能看見一個人心想事成,總也是件美事。

雖然,前世今生,徐婉如對徐婉淑都沒有絲毫好感,可是說到底,她們終究沒什麼深仇大恨。前世徐婉如一直覺得,是宋紅妝害死了朱念心。可是今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只怕是宋紅妝的步步緊逼是個原因,卻不是主要原因。而今只要徐婉淑不作妖,徐婉如覺得,倒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道她跟白梓軒的事情就罷了。

徐婉如正打算起身,卻聽見頭頂上有人輕輕地嗤笑了一聲。

“謝公子,”胭脂已經看見了來者,扶著徐婉如,就打算起身。

誰知,謝石安卻伸了手,虛攔了一下胭脂。

“別出聲,”謝石安也蹲了下來,靠在了徐婉如的左側,又對胭脂說道,“我有幾句話,要與你們小姐說。”

胭脂看了一眼徐婉如,見她沒有反對,倒是起身退開了幾步。徐婉如跟謝石安說話,她這個貼身丫鬟,自然要在外面守著。先前看見徐婉淑和白梓軒在假山石頭後面說話的時候,胭脂還在心裡暗自嘀咕了一圈。這會兒看見謝石安跟徐婉如湊到了一處說話,胭脂心中,莫名有股無力感。好在,她家的郡主,眼下還沒定親,即使跟外男說兩句話,也算不得什麼。

只是這個謝三郎,雖然滿京城的女子都喜歡他,可是胭脂卻不怎麼喜歡。這樣紅粉知己滿天下的男子,郡主可千萬別跟他有個什麼瓜葛。這樣的人,胭脂暗自嘀咕,面上有多瀟灑多俊美,暗地裡就有多少的女兒家為他們牽腸掛肚,傷心欲絕。

徐婉如半蹲了一會兒,這會兒已經有些腳麻,謝石安卻看著假山後面的徐婉淑和白梓軒,問起了她跟這個庶出二妹之間的舊事來了。見她頗有些不耐,謝石安倒是微微一笑,拿了帕子,在山石上鋪好,讓徐婉如坐下細說。謝石安的態度這麼好,徐婉如一時間,也有些撇不下面子,只得跟他上幾句。若是不說,只怕這人晚上,說不得還要夜探郡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