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姑撿起木板,綠草汁已經褪色的很淡了,需要藉助燭光角度才能看的仔細。

柔姑幼時曾在女學裡讀書,先生誇她誇的厲害,還以“天才小女”來贊過她,雲梁那些大家小姐們吃味,因此曾排擠與欺負她。

當然,在她身上那些小姐們也半點好都討不到。

可不論如何,她對自己的學識和書法是頗為自信與自傲的。

木板上的這半個“通”字,著實像是大家手筆,一個小女童?哪能。

但若真的是的話,那這小女童,才真正的了不得了。

沈諳端起旁邊茶水,飲了口後放下:“罷了,這小女童的事情揭過吧,你看看這個。”

他將一疊紙推去。

上邊是那些山頂墓群的方位與墓碑名字。

從上俯瞰的,從左往右的,各個角度。

“這就是那山上的墓群,你說的奇詭之地?”柔姑說道。

“嗯。”

“可你畫這些……太過不妥了吧,不祥不吉。”

“這排列的大致,本就不吉。”沈諳說道,“你去準備些木頭石塊,按照這個排列給我做個模型吧。”

柔姑看著紙上勾勒,點了下頭:“也罷。”頓了下,又道,“那沈冽,他可看到這些了?”

“自然。”

“給他看去,那……”

沈諳一笑,微偏著頭看著他:“他是我弟弟,給他看去又何妨?”

幽黑的眸子還是帶著笑意的,笑意裡卻又像是摻了點冷意,似是隱隱的警告。

柔姑垂下頭:“嗯。”

柔姑離開,帶上了房門。

沈諳垂眸朝一旁的木板看去,望著上邊的字,唇角勾了勾,輕聲道:“阿梨。”

天色翻去一頁,黎明星光漸漸淡在天邊。

大船還在逆流而上,快要到佩封了。

佩封大城還遠,沿路的鄉郊一片死寂。

江旁偶爾會傳來臭味,那是沿岸的伏屍。

大地乾裂了,有些地方成片成片皆寸草不生,泥土也被翻過,在晨光下,蒙著一層很淡的障霧。

再往上一些,可以看到遠處不少瘦骨嶙峋的人結隊走著,好多人抬眸看著這邊的船隻,像是看到了希望,快步跑來。

“好心人,好心人。”幾個人伸手指著自己的嘴巴,聲音粗啞的快要發不出音來。

護衛們在長長的竹竿下面掛好水與小包袱,朝著他們遞了過去。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他們欣喜的大叫著。

聽到動靜,沈諳在床上睜開眼睛。

越來越多人聚在河邊,竹竿一次又一次遞去。

有人抱在懷裡轉身就跑,有人沒有接到,去搶別人的,還有人團結一起去爭奪。

沈諳嘆了口氣,朝裡面翻了個身,低聲說道:“為什麼要說謝字呢。”

睡在屏風外邊的丫鬟雨卿聽到動靜,起身道:“少爺醒了。”

“沒有,我還要睡。”

“那少爺說的,是什麼謝謝?”雨卿不解的問道。

沈諳閉著眼睛,淡淡道:“那些人其實也該有一個自己的好生活,跟尋常人家沒什麼差別,可天道待他們不公。為什麼要說謝字呢,該怨,不是麼。”

“怨?”

“怨我們這些人,”沈諳笑了笑,“若是我,我就會怨,然後把這些壓在自己頭上的人都反了。”

“少爺……”雨卿愣了。

“沒什麼,我說著玩的,我繼續睡了。”沈諳笑道。

夏昭衣起得很早,燒水時,她從馬草的竹筐下翻出裝有筆墨的小包袱。

在客棧給師父寫的信夾在幾疊紙中,她將信扔在火中燒成了灰。

喝水漱口洗臉,收拾東西,繼續趕路。

這一帶的江河漸漸多了起來,她一路問話打聽,腦中依稀有了此地一幅輿圖,將整座山河鮮活的立起,但最近的一座城鎮,至少還得再走上兩日。

走了一日,天光沉沉,青雲踏著暮色走向一座大山。

夏昭衣準備打些野味,順帶再摘些野果。

在內山半腰的河道旁兜繞一陣,天空驀然一聲悽叫,夏昭衣抬起頭,天上一隻鳥兒身上掛著箭,急急跌落下來,落在山外。

天空群鳥驚起,拍翅亂飛。

射的這麼高,拉開的弓必定不輕,拉弓的人身手也必然不錯。

然而緊跟著,嗖嗖數聲,好幾十支利箭飛出,那些亂飛的鳥兒被射下大片,又有好些落在夏昭衣跟前。

群體性的拉弓行為,還配有好弓和良好的身手,讓夏昭衣微皺了下眉頭。

“青雲,走。”夏昭衣低喝。

青雲往山上走去,路過前邊山坡,那些鳥兒的屍體稀疏落著。

但沒走多久,又一片鳥兒被射落了下來,不管是整片整片的,或者是孤零落單的,似乎一隻都不打算放過。

不止這裡,遠處也漸漸有了朝空中射出的利箭。

同時,來路那邊似有一隊人縱馬趕來。

夏昭衣忙讓青雲往更高處跑去。

在另一邊的山坡上,夏昭衣垂下頭看去,那些人一身輕甲,腰背大弓,正一隻只的去撿落在地上的鳥。

每撿一隻都要仔細檢查一遍,鳥兒的雙腳和羽翅也沒有放過。

弓箭被拔了下來,他們用布子擦一擦,插回箭壺裡。

看樣子,像是在攔截誰的傳書。

天上還有鳥兒成片落下,其中一隻落在了夏昭衣不遠處。

鳥兒還在拍著翅膀,命似未絕。

夏昭衣看了那邊計程車兵們一眼,帶著青雲朝另一邊走去,直接深入大山內裡。

士兵們尋了好久,沒有尋到。

天色已不亮了,今夜雲層積厚,看模樣也不像是會有什麼月光。

幾個隊正開始集合人數,林校尉騎在馬上,面色難看。

一個隊正回去稟報:“校尉,沒有找到。”

“所有的箭都找回來了嗎?”

“少了十七支。”

校尉面色一沉:“怎麼不找回來?”

“實在尋不到了,可能是掉進深澗裡面或者一些峭壁上了,那些地方無路,不好攀爬。”

“都是藉口!”

隊正抿唇,垂下頭。

“給我找回來!我要一支不落,今晚睡前一定要全部清點過去!沒有找到的話,你們一個個都別想活到明天!”校尉吼道。

“是!”隊正硬著頭皮應道。

幾個護衛過來:“林校尉。”

校尉回過頭。

“侯爺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