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秋日晚風森寒,明月高高掛著,月光漫過千山,天地籠著很淡的白茫。

圜丘往南十里的南山腳眼下擠擠挨挨,那些趕不及回家的人都躲在背風坡後面,圍著大大小小的火堆取暖。

附近豐和縣外同樣有很多人聚攏著,豐和縣縣令派了不少民兵過來看著他們,唯恐他們進去到縣裡奪吃的穿的。

來來往往走動的人很多,有去尋吃的,有去打水的,還有幾個懂醫術的人在幫忙照顧傷者。

但凡有傷的,皆受傷不輕,好些人甚至斷了骨頭,忍不住口中的嚎啕哀叫。

夏昭衣跟在幾個鄉村郎中後邊幫手,不過人手太少,忙不過來。

給一個不肯讓男郎中們碰,也不肯在別人跟前捲起自己褲管子的婦人固定好斷掉的小腿,夏昭衣讓她妹妹扶著回去那邊的背風坡,她留下來收拾東西。

夜風吹得急,遠處嘈嘈雜雜,有幾個孩童的哭聲。

夏昭衣抱著小醫箱出來,忽的被人叫住:"是你,小童!"

夏昭衣轉過頭去,是兩個素衣老者,看著有些面熟。

"你是不是就是那日在市集給我們銀子的小童?"一個老者欣喜的問道。

夏昭衣想起來了,一笑:"是我。"

"真的是她!"身旁的老者高興的說道。

問話的老者快步走來,忙道:"小童,那位夏俠士,你可還記得他的容貌?"

"夏空學?"

"對對對!"

"記得啊,"夏昭衣笑道,"生得很。"

"你能同我們詳細說說嗎?"老者期盼的望著她,"他的眉眼口鼻可有什麼特點,臉上有無黑痣?是胖是瘦,是高是矮?那日穿著的衣服是何顏色款式?"

"我忘啦,"夏昭衣說道,"你問的這些我答不上,我就記得他很,而且,我看他幫助你們只是想要幫你們而已,並不是想要圖報的。"

老者皺眉:"這位夏俠士宅心仁厚,他幫了我們這麼大一個忙,我們卻連他是什麼模樣都不知道,這實在難受..."

夏昭衣拍了拍手裡藥箱,笑道:"老人家,我現在還忙著呢,我得去幫人,先告辭了。"

"好,好,救人要緊,我們不耽誤了。"老者說道。

看著小童離開,另一個老者嘆道:"的人都是龍章鳳姿,劍眉星眸的,真要這小童說,她說不上也不奇怪。"

"嗯,不過這小童竟還會醫術,"老者失笑,"而且,我竟分不出她是男是女。"

"哈哈,應該是個女童,"另一個老者笑道,"方才好幾個婦人痛死了都不給男郎中碰,只有這小童才行。"

老者搖頭:"這些婦人真是陳腐,有什麼能比命重要的。"

"這個管不了,我們走吧。"

"嗯。"

他們轉身朝山下走去,想去找自己的同伴們碰頭。

未出幾步,另外一邊的山頭忽然傳來巨大的動靜,裡面有許多歡呼聲。

"發生什麼了?"另一個老者好奇的看去。

"不知道,但應該是好事。"

"等下一起去看看?"

"不了,"老者搖頭,"如果是好事,爭搶這好事的人也便多了,我們這把歲數了,搶不過別人的。"

"唉,那走吧。"

"嗯。"

好些人都被那邊的歡呼聲驚到,忙在問發生了什麼。

夏昭衣剛到一個正在給傷者接骨的大夫身旁,便有人興高采烈的跑來,說有好心人來分發吃穿用度,等下也要送到這邊的山頭來。

大家都高興壞了,紛紛誇讚,也有人在擔心和害怕,會不會前邊的山頭先發了,這邊就會少很多。

一些人越想越不安,乾脆合計著一起,打算先去那山頭看看。

不少人都走了,大夫看向一旁的小童,說道:"你怎麼不跟著一起去,你先才一直在這裡救人,跟著一起去的話,他們會多照顧一些你。"

"懶得走,"夏昭衣笑道,"而且風大,有點冷。"

"哈哈,今晚倒真是辛苦你了。"

"沒事。"夏昭衣回道。

她抬頭朝那邊的山頭看去,心裡面在想來的人會是誰。

今天祭天的事宣延帝徹底怒了,他甚至連面子工程都不想做,直接走了。

平日各處災情災荒,皇帝都會派人去安撫民心,今日這樣的傷亡其實與災荒無甚區別,可宣延帝除了留了兵馬在那邊清理現場之外,所有人都帶走了。

現在皇帝沒有表態,並且正在氣頭上,會是哪派人馬敢在這樣的時候過來,這無異於將自己的脖子洗乾淨遞去給宣延帝洩恨吧。

......

"慢點慢點,都有的!"

"你們當心點,不要擠!"

"不要搶,都會有的,別搶啊!"

...

人群擠擠囔囔,爭先恐後,這些聲音根本聽不進去。

潘斌華將手裡面的東西暴躁的放下,說道:"真是不想管了,平時看著都挺正常的人,現在真煩!"

郭庭坐在旁邊整理東西,淡淡道:"別說沒讀過書的人,就是讀了書的也容易不自控,人越多越不知道什麼是規矩,腦子早就不會去想東西了。"

"真不想給了,"潘斌華皺眉,"這些東西要是我的,我立馬拍屁股走人,誰愛給誰給,公子他到底還是心軟。"

郭庭朝那邊的人群看去,心裡面也覺得不舒服,尤其是現在有幾個男的因為別人拿到手的東西比自己多,正在怒斥憑什麼。

來之前差不多就料到了會有這樣一幕,但還是決定要來,畢竟如他們所說,眾生皆苦。

"郭先生!"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響起。

郭庭和旁人都回過頭去。

來的是他們的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不過身旁還跟著一個少年,少年人高馬大,非常健壯,只是面板太黑了些,跟旁邊氣喘吁吁的少年相比,這個少年一點氣息都沒有紊亂。

少年有些眼熟,高出郭庭一個腦袋多,郭庭說道:"這位是..."

"驍虎營宋傾堂。"少年雙手抱拳說道。

"這位是宋郎將,宋尚書的兒子。"旁邊的少年說道。

宋二郎皺了下眉,有些不太喜歡這人多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