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和鄭國公府世代交好,兩家往來甚多,因此趙明越幾次都表示,想要讓兩家聯姻。

夏家嫡支只有夏昭衣一個獨女,夏文善說做不了主,他當初允諾過夏昭衣的師父,今後夏昭衣的親事隨夏昭衣開心。

此事一度令不少人譁然,哪有女兒家的親事隨女兒家自己,不過什麼事放到夏大小姐身上,又覺得也不是那麼驚世駭俗。

於是趙明越又親自暗示到了夏昭衣面前,夏昭衣委婉表明了拒意,但趙明越沒有作罷,此後見一次便重提一次,直到沒多久後爆發了北境之亂,此事才算不了了之。

而趙明越心心念念想要讓夏昭衣嫁去鄭國公府,就是嫁給眼前這個白衣男子,鄭國公府世子,趙琙。

夏昭衣算了算年歲,趙琙如今至少也有十九了吧,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竟將她這好好的院子給折騰成了這樣,還大半夜穿個白衣過來彈琴,這是要幹什麼,這是要鬧鬼嗎?

夏昭衣轉過頭去看著四處,說道:“你不像是膽子這麼大的人,這四周藏了不少你的護衛吧。”

“先不提我的護衛,”趙琙濃眉輕擰,俊秀清朗的面容露出些不悅,“你還未說,你如何知道我的?你又是誰?”

黑暗裡面枝椏迎風,招擺急促,這裡雖經過一番推牆倒院般的翻修,但具體方位風向不變,如果要藏人的話,夏昭衣知道一般都會藏在哪裡。

“回答我的話,小丫頭。”趙琙又說道。

“嗯。”夏昭衣應道。

她收回目光,落在男子的臉上。

只是過去兩年的時光,他的容貌基本沒有改變,眉眼秀致淨麗,肅容時眸光深斂,隱伏殺機,笑時放肆而沉穩,截然不同的氣質,在這人身上混合的恰到好處。

世人都能被他純良無害的模樣給騙了,只有走的近的人才知道這人有多陰險狡詐。

“此處亡人的故人,”夏昭衣說道,“我叫阿梨。”

趙琙唇角微微勾了縷笑:“沒想到,你竟認識我亡妻。”

夏昭衣:“???”

“嗯,”趙琙看著她的神情,淡笑,“看你年歲尚小,你如何和她認識的,她以前遊歷江湖時撞見的?”

“我不記得她有過婚配。”夏昭衣說道。

“你能知道她多少事情呢?”趙琙笑道。

夏昭衣回身又朝四邊看去,邁開小步在夜色裡踱著,閒閒道:“夏家出事後,這院子你就佔為己有了?你不怕被人發現,牽連到鄭國公府麼?定國公府被抄家一事,你們定也受創不少,那陣子是不是很難熬?”

趙琙唇邊依然帶笑,看著她的小身影:“那些煩心事,不提也罷,今夜夜色有感,適思故人,阿梨,我想聽聽看你口中的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思念她太甚,你便說些她的事與我聽,當可憐可憐我。”

“不要試探我,”夏昭衣緩慢說道,“我說跟她是故人,就是故人,你知道她多少事,我便也知道多少,而且知道的肯定比你還多。”

“哦?”

夏昭衣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方才藏在於府的那個人,是你派去的?”

此話一出,她便明顯看到他眼眸裡面一凝的寒光,不過夏昭衣知道,趙琙不是什麼急躁的人,不會沉不住氣,立馬就要讓他藏在暗處的手下們衝出來。

他那幾個貼身侍衛如若還是原先那些人,夏昭衣還真不能保證自己今天可以安然離開。

“你也去了於府?”趙琙問道。

“於府跟夏家出事有些關聯,是嗎?”

“你為何要管這事?”

夏昭衣淡笑:“因為是故人啊。”

她在旁邊一張石凳上坐下,冰冷的手指隨意放在膝蓋上,夜色沁涼,她沒有縮一下,小身板坐的筆挺端正,看著趙琙,繼續說道:“不用揣測和猜疑我身後有誰,我只身一人,另外,我確信你這一個月來定聽過我的名字,說起來,我在佩封所行之事,還幫了你們鄭國公府一把呢。”

“是,此事還要多謝姑娘。”趙琙說道,臉上的冷然退去一些,又浮起了笑意。

夏昭衣也笑了笑,而後很輕的說道:“趙琙,我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皇上要對定國公府下手,這些時日看了很多,聽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我在想,也許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吧。”

趙琙低低一笑,說道:“你連定國公府是如何被定罪的都不知曉,就要管這事情?”

“天下將亂,皇上要穩人心,安是穩,殺也是穩,我們的這位皇帝是個心狠的人,在他看來,安撫功臣未必有殺雞儆猴來的有用。夏家的定國公和世子都沒了,剩下個受了重傷的將軍和不到十歲的小兒,這的確是最好下手的物件了吧。”夏昭衣說道。

“我不知道。”趙琙搖頭。

“你看,朕連這麼大的一個功臣都能殺個滿門,還有什麼是我不敢做的呢。”夏昭衣笑道。

趙琙又笑了,看著她:“你這小丫頭,你懂個什麼呢。”

幾片落葉被急來的風帶落下來,夏昭衣抬起頭看著枝椏,平靜的說道:“大乾一共十四個大兵營,除卻這些兵營之外,世家大族們也有養著自己的軍隊,越是亂世,越是將不從命,所以當個仁慈的君王,哪有當個暴君來的懾人呢。君王要立威,那就一定要見血,濫殺無辜也不行,一定要有藉口,定國公府被擺出來的一條又一條罪責,都是處心積慮謀定好了的吧。”

趙琙還是想笑,但笑不出來了。

他看著這個小丫頭,因為她的臉上遮著層布,視覺的重心便都落在她的眉眼上。

她這樣抬頭看著上方的眸子,非常的明亮,像是織著一汪水光,額前的碎髮被寒風吹開,白皙光潔。

她很認真,說這些話的時候,口吻很靜,話語卻似帶著悲愴。也許是夜色太深了,他也太困了的原因,他恍惚覺得她的聲音像是從漫漫長古的時空裡飄出來,落在寒山清野上,輕飄飄的,又沉甸甸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