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落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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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雉揹著柴,扶著七星迴到草堂,最後一絲夕陽的餘暉散去,夜色籠罩天地間。
“小姐你開門,我燒火打掃下廚房。”青雉說,先將柴放下。
七星嗯了聲,對她伸出手:“你的簪子給我。”
簪子?青雉看著小姐披散的頭髮,因為一直躺在車上,沒有給小姐梳頭,也沒有帶珠釵。
小姐是想要挽起頭髮嗎?青雉忙摘下一根銀簪遞過去。
“小姐要不要我幫你?”她問,“雖然小姐你手很巧,但如今要多歇息。”
在家裡的時候,小姐們的頭髮都是小姐梳的,小姐手巧,總能梳出其他人做不出來的髮髻。
唉,小姐也太辛苦了。
這幾年在陸家被喊一聲小姐,其實就是當丫頭使喚。
青雉思緒亂想,看著小姐接過銀簪,並沒有挽頭髮,而是走到了草堂的門前,一手握著簪子,一手握住銅鎖。
這是做什麼?青雉不解,剛要問,就聽得咯噔一聲,銅鎖開啟跌落在小姐手中,再輕輕一推,門咯吱響,緩緩開啟了。
這這這….青雉看著門,她沒看錯吧,小姐是用簪子把鎖開啟了嗎?
小姐說有鑰匙,她以為是知道草堂的鑰匙藏在哪裡。
“小姐。”她結結巴巴問,“你,你沒鑰匙嗎?”
七星看著她,晃了晃手裡的簪子:“這就是鑰匙。”說罷走到另兩間門前,再次用簪子戳了幾下,門鎖跌落。
青雉再傻也反應過來了,小姐這哪裡是開鎖,這就是撬鎖!
“小姐。”她不可置信,“你怎麼會....?”
七星走過來,將簪子插回她頭上。
“你不是說了?”她微微一笑,“我的手很巧。”
手巧,青雉怔怔,撬門開鎖也是手巧?不待她再說什麼,小姐的巧手在她肩頭一推。
“好了,去燒火吧。”
夜色裡的草堂亮起了燈火。
這一夜雖然依舊是席地而臥,但青雉卻是睡得無比踏實,醒來天已經亮了。
她下意識地先看旁邊。
板車還在屋子,不過其上空空無人。
青雉一驚爬起來,腦子裡閃過不好的念頭,就要跌跌撞撞跑出去,低頭看到地上寫著字。
字是用樹枝寫下的,樹枝寫下的字,依舊很,而且很有力,在地上留下深痕。
“我去山上走走。”
去山上?青雉的心絲毫沒放下來,急急忙忙走出去,剛走到山腳下,就見山路上一女子搖搖晃晃而來。
她穿著素裙,頭髮束用樹枝挽起,一手拄著竹棍,清晨的山霧在她腳下縈繞,宛如踏霧而來,仙氣飄飄。
青雉看得怔了怔,是因為回到家了嗎,小姐看起來跟以前不一樣了。
小姐越走越近,青雉的視線看到了她另一手,手裡拎著一隻野兔…….
“小姐!”青雉忙喊著迎上。
七星說:“我去看看外祖父和母親。”
就算是墓,也是親人啊,也想時時刻刻在身旁,青雉點點頭,要說什麼,七星將野兔遞過來。
“山上….撿的。”她說。
撿的?青雉愣了下,山裡的野物很好撿嗎?
“有句老話說,守株待兔。”七星說,“我坐在墓前,野兔就撞上來了。”
這句話倒是真聽過,據說兔子很傻的,而且,青雉忍不住想,是在小姐親人的墓前,小姐如此孤苦,昨晚只吃了一口稀粥,而這也是她們僅存的食物…..
今天果腹之物還沒著落。
所以小姐的外祖父和母親特意送來了。
“好。”青雉被自己的念頭想得眼淚汪汪,鼻音濃濃,接過野兔,“我給小姐烤兔子吃。”
小姐看著她的樣子,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先行一步。
青雉拎著野兔在後,再低頭看到手上一片血跡,是野兔脖頸處……守株待兔說的是兔子撞到樹樁上,所以撞的脖頸都流血了吧。
青雉還是第一次見到死兔子,雖然在家裡是當粗使丫頭,但也不需要做殺雞宰鵝這種事。
手上的血在心裡黏黏湖湖,青雉腦子裡也在黏湖湖亂想,如今不比從前,以後吃喝都要自己動手,殺雞殺鴨殺兔子都不算什麼。
小姐身體已經好多了,看起來很虛弱,步子也很慢,但竟然比她走得快……
轉眼就把她落在後邊。
果然回到家血氣就恢復了吧。
青雉拋下胡思亂想加快腳步追上,跟著七星迴到草堂前,草堂前並非只有一頭瘦驢,還多了一個婦人。
婦人四十多歲,一手挎著籃子,一手拎著一把鋤頭,圍著草堂轉,看看瘦驢,看看室內……
青雉有些緊張,加快腳步站在七星前方,那婦人聽到腳步聲也看過來,雙方都略一遲疑。
“這房子是有人家的。”那婦人先開口了,“不能亂住。”
竟然有人幫忙看著房子嗎?青雉有些驚訝。
她忙道:“這就是我們家,我們小姐是越老先生的外孫女。”
那婦人顯然也很驚訝,看著青雉身後的女孩兒,女孩兒緩緩走出來。
“我是…..”她說。
但不待她自我介紹,那婦人已經一跺腳哎幼一聲,又驚又喜:“你是老先生那個小小姐兒,那個,阿,阿七!我聽過老先生喚你。”
聽過,這麼久了還記得啊,七星對她一笑。
那婦人連聲哎呀“長這麼大了啊,都認不出來了。”“當初老先生過世,都說你被親戚帶走了。”“你這是回來了?”“沒想到能再見到你。”“昨夜我看到這邊亮了燈火,心裡不安,還以為是賊人潛入。”“本來想來看,又想或許是老先生回家看看,便也不敢來打擾。”“一大早我就過來了,沒想到,竟然是你回來了。”“哎幼小小姐兒,你長這麼大了,真好真好。”
草堂前清晨的安靜被婦人一人打破。
她不需要七星迴答,一人話說不停,一邊說一邊笑,又抬手擦淚。
“我得去村裡告訴大家這個好訊息。”
說罷轉身急急奔走,眨眼就跑遠了。
七星看著婦人的背影,再次笑了笑。
青雉則忍不住擦擦眼淚,好奇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想哭。
在山上有姓無名墓碑的人,竟然還有村人惦念,破敗的草堂還有人照看,一大早拎著鋤頭來不許賊人潛入侵擾。
“老先生在此地不孤苦啊。”她輕聲說,“小姐你也不會孤苦。”
……
……
“這麼說還真順利到家了?”
禹城陸家大宅裡,陸康氏接到了訊息,端著茶的手微微一頓。
管事帶著一個小廝站在堂前應聲是。
“我讓福順一路盯著。”管事說,“三天前到的許城。”
雖然陸大夫人說生死不管,但還是派人追查去了——萬一這小賤婢子真去報官,到時候家裡也有準備。
小廝福順便上前稟告詳情:“一路上眼看著是活不成了,躺在車上一動不動,青雉天天哭,沒想到回到許城,竟然好了。”
那真是可惜了,陸康氏心裡說,死了就好了,一了百了。
“福順回來的時候,阿七小.....”管事本順口要喊聲小姐,看著陸大夫人的臉色,忙機靈地改口,“....小婢子正將撿到的野兔子給村民們換米麵。”
福順補充一句:“村民倒是對她挺好的,送了碗快,給板子搭張床,夫人,那個傢什麼都沒有的。”
那個家當然什麼都沒有,陸康氏冷笑一聲。
管事揮退小廝,再上前一步低聲問:“夫人,許城那草堂破敗不堪,要不要燃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