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煥平真的是個有良心的縣令,若是別人,驗看了接任者的文書,隨便交接一二就功成身退了。哪像蘭煥平,拉著聞九霄事無鉅細地一一告知,生怕遺漏了什麼。

第三天,蘭煥平婉拒聞九霄的挽留要告辭了,“不留了,宦遊二十載,也到了歸故鄉的時候了。”他的家鄉離山雲縣不算太遠,走快些還能趕上在家裡過年。

聞九霄看著他肩上的包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憋氣。蘭縣令可真是兩袖清風,心裡裝著的都是百姓疾苦。在外做官二十年,卸任了就一身舊衣,一個癟癟的包袱,還有那一頭熬成白色的頭髮……怎麼心裡就那麼難受呢?

聞九霄自然不能讓蘭煥平這樣走,為朝廷貢獻一生的功臣不該被這樣對待。他使人朝後宅傳了話,餘枝自然懂他的意思,程儀很快就準備好了。

餘枝給派了三輛車五個人送蘭煥平歸鄉。頭一輛馬車是給蘭煥平坐的,後兩輛馬車拉東西,布匹、糧食、乾菜、藥材……裝得滿滿當當。

蘭煥平又驚又訝,這麼多東西,他如何能要?他在山雲縣任職二十年,都沒有要過百姓一粒糧食。

聞九霄不容他拒絕,“……看著多,其實不值多少銀錢,都是本地的特產。蘭大人在山雲縣任了二十年的父母官,這回去了怎麼也得給家裡人帶些特產不是?這也是在下和拙荊的一番心意,還是說蘭大人瞧不起在下這個晚輩?”

蘭煥平這下不好再推辭了,再三道謝,在眾人的注視下登上了馬車,離開了他任職二十年的山雲縣。送行的百姓擠滿了路旁,還有人追著馬車跑了好遠。

餘枝感慨,“蘭縣令是個好官。”非常得人心。

聞九霄望著越走越遠的馬車,沒有說話,心裡對為官卻有了新的感悟。為官是為了光耀門楣封妻廕子,還是為了實現自己的人生抱負?

是,好像也不全是!他想起餘枝說的話,她說,為官者不應該高高在上,應該是百姓的公僕。在這一刻,他突然就懂了。

為官者要讓治下百姓能吃飽穿暖,不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吧,至少得沒有無故尋釁滋事發生。這一刻,聞九霄很想試一試,他能把山雲縣治理成什麼樣子。

馬車上,蘭煥平也是十分感慨,聞大人是個面冷心熱的,他家小娘子也是心善的,臨走臨走,還送他這麼多東西,他拿著都覺得愧疚。

蘭煥平不知道的是,餘枝還送了他二百兩銀子,五兩、十兩一錠的銀元寶擺得整整齊齊。此外,還有一匣子頭面首飾,有送給蘭煥平夫人的,有適合他兒媳婦的,還有給他孫子孫女的手鐲、項圈、珠花。

之所以沒提,是怕他不收。就這些,餘枝都覺得送少了。這麼說吧,蘭煥平這個清官,觸動了餘枝內心深處的柔軟,令她想起上上輩子,在國家最艱苦的那段歲月裡,不為名不為利,為國家為人民作出無私奉獻的那些先輩。

國家的發展,民族的進步,便是因為有了他們!任何時候,這樣的人都是令人崇敬的。

官署也被修葺了一番,連公堂上掛著的“明鏡高懸”四個大字都重新描了一遍。不說高大上吧,總算不再破破爛爛,有了衙門該有的威嚴。

新官上任三把火,火沒燒起來之前,得先從人事入手。

縣衙裡目前所有的人,七個捕快,一個看門的老蒼頭,加上聞九霄這個縣令才九個人。

九個人……聞九霄深吸了一口氣,招人是肯定的,同知、縣丞、主簿、典史,反正他是不準備一肩挑了,他身邊倒是能湊出來一套縣衙班子,但他並不打算全用帶來的人,本地人參與進來才方便他的治理。

就是不知道在這山雲縣能不能挑出得用的人才,不過聞九霄並不著急,等過了年再說吧。當下還是先見見衙門裡的八個人。

被喊過來的翟有貴等人心裡特別緊張,不知道縣太爺喊他們來做什麼,是敲打他們,還是對他們不滿,不打算用他們了?這兩天看那些護衛訓練,他們更清楚的認識到自家跟別人之間的差距,他們只是有一把子力氣,會幾招粗糙的把式。跟人家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孩子鬧著玩。新縣太爺不用他們,也是情有可原。

聞九霄倒是沒說不用他們,而是道:“本官新上任,對本地的情況肯定不如你們瞭解,以後許多事還要多倚賴各位。”

翟有貴等人面面相覷,連連道:“不敢,不敢,一切都聽大人吩咐。”心裡卻鬆了一口氣,新縣令沒打算把他們換下來就好。

聞九霄話鋒一轉,“以前你們在縣衙如何當差本官不管,現在縣衙本官做主,以後縣衙裡一切要按本官的規矩來。”

捕快們連連稱是,心裡想,就是不知道新縣令是什麼規矩,每月能給多少銀錢,要是還跟原來一樣,又要日日當差,家裡的日子怎麼過?

“……山雲縣人口是少,但衙門就你們七個捕快,人數也太少了點,這樣吧,再招五個,從本官帶來的人中挑。翟有貴!”聞九霄看向翟有貴。

翟有貴連忙上前回話,“小的在。”

聞九霄看了他一眼,“不用自稱小的,稱一句屬下便是。捕快擴充,仍由你任捕頭,該訓練訓練,該巡街巡街,該擒賊擒賊,你可能把人帶好?”

翟有貴心中一緊,“回大人,屬下必不讓大人失望。”壓力是有,但也是他的機會呀!

聞九霄緩緩點頭,“好生當差,做得好,典史的位子給你留著。”

翟有貴的心臟被巨大的驚喜攫住,心中火熱,納頭就拜,“謝大人賞識,屬下,屬下必為大人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其他人也都朝他投去羨慕的眼神。

聞九霄看在眼裡,“其他人也是,只要立了功的,本官不會辜負你們。”頓了下,“至於你們的工食銀,每月就一兩銀吧,翟有貴每月多半兩。你們可有疑義?”

一……一兩?這麼多!

幾人眼裡露出驚喜,心悅誠服地叩謝,“謝大人,屬下沒有疑義。”一兩銀子足夠養活一家人還有剩的了,有什麼疑義?沒見他們都快高興死了嗎?

聞九霄又看向看門的老蒼頭,年紀這麼大了,看門這差事就不合適,可喬伯偏又無兒無女,算了,就當多養一個人吧。

“喬伯每月五百文,你年紀大了,本官再給你找兩個跑腿的小子。”

喬伯不會說官話,但能聽懂。聽新縣令說他年紀大,本以為會被攆走,沒想到峰迴路轉,不僅每月有五百文,還給配倆跑腿的小子。太好了,新縣令也是大好人哪!

喬伯高興地直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