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嚕的水泡在湖面升騰,小小的黑點逐漸擴大,筆直的船桅第一個撕開水面,爬滿觸鬚的海賊旗在幽綠光幕之中微微飄蕩起來。

冰冷的海水從幽綠光幕上嘩啦啦地落下,回到黑暗幽深的海面,恐怖幽靈號像是要到湖水中沐浴的女人,一邊緩緩靠近岸邊,一邊輕輕褪下幽綠薄衣。

一塊腐朽到走上去吱嘎作響的跳板像是一隻瘦骨嶙峋的手一樣探向岸邊,插入到佈滿發光碎石的沙地裡。

發光碎石與洞窟頂端的岩層、鐘乳石相映成趣,方才正是它們在湖面上發光,像是夜幕中的滿天星辰。

戴維·瓊斯沾滿藤壺的黑色長靴踩在發光碎石上,碾了一碾,相當堅硬膈腳。

這裡是什麼地方?

他沿著蜿蜒向上的小路走上怪石嶙峋的峭壁,一眼就看到堆疊起來的巨大磚塊,上面佈滿了青色苔蘚。

碩大石磚堆砌的牆壁之中鑲嵌著一個小巧的洞口,上面殘留了些許火炬燃燒後的灰燼。

在火炬洞口之下,擺放著一具至少數千米長的龐然怪獸骨骸,頂端呈三角狀,後面是一節節骨頭,就像是一柄連巨人族也無法揮舞起來的大劍橫亙。

“這是鯨魚種海王類的屍骨。”小八蹲在一旁,六隻手臂輕輕撫摸著三角狀的鯨魚頭,表情哀傷,“不知道為什麼會擱淺在這種地方。”

戴維·瓊斯當然見過鯨魚骸骨,不過聽了小八的話,他卻搖了搖頭,關注點放在了別的地方:“你看它的頭骨,數一數它有幾個眼睛。”

“咦?”小八這才察覺異常,這頭鯨魚頭骨的眼窟窿比一般的鯨魚要小得多,而且一共六個,分佈於頭骨兩側,各自排成一排。

他見過相當多海王類、海獸或其他海洋生物,各有各的奇形怪狀,六眼鯨魚這種品種他也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地暗暗稱奇。

不過這頭海王類骸骨的六顆眼睛就算再小,相比起人類而言也是相當大的洞口,眼眶凹陷處有明顯的鑿刻痕跡,露出一排排能讓人類鑽入其頭骨的階梯。

這裡有人工開鑿的痕跡,至少鯨魚死後一段時間內,這裡都是有生命存在的。

戴維·瓊斯登上沒有扶手的階梯,他無需攀爬,雙腿就蠕動著融入到骨梯之中,輕鬆地蠕動到了它的頂端,站在其中一顆眼睛之中。

這顆眼睛是空洞的,早已沒有血肉組織,他徑直地走入到六眼鯨魚的頭骨之中。

裡面已被改造成一個簡易卻寬敞的大廳,一些破敗傢俱原來的面目依稀可辨。

船員們接二連三地鑽入頭骨之中,在戴維·瓊斯的指示下,四處搜尋起來,一時間翻箱倒櫃的聲響迴盪在鯨魚頭骨之內。

不過,亞爾麗塔與米琪塔對此不怎麼放在心上,她們已經得到了她們想要的東西——兩袋發光的漂亮石頭,她們嬉笑著互相比對著它們的大小與顏色。

巴基看得暗自疑惑,她們兩個女人認識也就一個多星期,什麼時候關係這麼熟絡了?

不過,當他掀開一張揚起灰塵的簾布,在咳嗽聲中發覺後方別有洞天後,就將兩個女人間的親密關係拋諸腦後,大聲叫道:“這裡有一扇門。”

克洛就在身旁,聽到聲音,往簾子後的洞口望了一眼,然後就直接伸手,將整張簾子給扯了下來,卷在一起,隨意地丟到地上。

洞口之後露出的是一條由六眼鯨魚那一節節巨大脊柱改造而成的斜斜向上的路,兩側彎曲如鉤的條狀肋骨上也鑲嵌了發光寶石,照耀著前路。

船員們都在甫一看見這脊柱之路時感嘆著它的雄偉壯觀。

戴維·瓊斯卻是見怪不怪地從洞口中鑽出,踩在柱狀脊柱上,慢慢地往上走去。

詭異到不符合常理,但是卻存在的事物,他見得實在太多了,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個。

船員們見狀,都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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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克洛克達爾艱難地爬起身來,頭痛欲裂,身軀晃盪幾下,幾乎就要再度摔倒,好不容易才右手扶住了牆壁,站穩了身姿。

他望向四周,要麼是散發腐爛氣息的木板牆壁,要麼是堆疊起來的木桶,還有一個隨意丟棄在牆角的鏽跡斑斑的錨。

昏厥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從天而降的黑船、滂沱暴雨、戴維·瓊斯一夥、羅賓的背叛、衝擊而來的水箭、觸手的鞭笞……

嘖。難道說,我被俘虜了,還在那艘黑船上?

克洛克達爾眉頭緊蹙,左手金鉤扒住房門把手,將吱嘎作響的雜物房門拉開,之後,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金鉤,才發覺裡面的毒液已經被清理掉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出雜物房,卻看到伸手不見五指的船艙底部,連空氣都是渾濁的。

他摸索了一陣,總算摸到了一個搭在上一層的梯子。

爬到梯子的頂端,克洛克達爾將一扇小木門推開,然後就爬到了外面的甲板上。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沾了不少灰塵的毛皮大衣,往前走出一步,就被頭頂的發光鐘乳石閃到了眼睛。

克洛克達爾眨了眨眼,好不容易適應了這裡的光線,在一片寂靜的黑船上謹慎地搜尋起來。

他推開一扇沾滿藤壺與海藻的門,就看到一個古怪無比的房間。

裡面相當龐大,簡直就像是一個宮殿,遠處擺放著一架巨大的管風琴,與船身彷彿融為一體,還有一張床、一張書桌與一面書架。

克洛克達爾都無需拿捲尺測量,就知道這艘船上根本不可能塞入這麼龐大的一個房間。

這裡的空間一定是扭曲的。

之後,他又找到了更多的房間,只不過相比起最初的那個房間,接下來的都正常許多。

但是仔細想想,一艘船上又是怎麼擠入這麼多房間的呢?

況且,從方才到現在,他連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而船上又的確留有人類生活過的痕跡。

戴維·瓊斯一夥都去了哪裡?離開了?還是消失了?

克洛克達爾暗暗感覺不對勁,快步原路返回,穿過走廊,站在甲板上,然後低頭檢查身上,發覺沒有異狀,這才鬆了一口氣。

即便如此,他還是有些毛骨悚然。

他在偉大航路上見識過的古怪事物不可謂不多了,可是也沒有一樣比現在看到的更詭異的。

這艘船以及上面的人真的很不對勁。

他仰頭看了一眼那面爬滿觸鬚的海賊旗,那雙灰藍色的眼睛似乎無時無刻不在盯著他。

他深感這裡不宜久留,恰好看到伸到下方的跳板,就踩著它下船。

站在發光碎石的沙灘上,克洛克達爾回頭望了一眼那艘黑船,又望了一眼它所在的平靜水面,一眼根本看不到邊際,看來已經沒有退路了。

克洛克達爾沿著峭壁邊緣的小徑一路向上,想要找到出口,卻先看到了那一具六眼鯨魚的宏偉骸骨。

他在它的頭骨中更是見到一個大廳,之中有一個咽喉一般的洞口,洞口外面是直挺挺的鯨魚脊柱之路。

這裡顯然是人工雕琢出來的……

克洛克達爾思索著,不由自主地就將所見所聞與“深海閻王”的傳說聯絡到了一起。

據說,戴維·瓊斯會將掠奪而來的財寶,或者別的什麼,塞到他藏在海底的櫃子裡……

難道說,戴維·瓊斯的櫃子真實存在,我就在其中?

性命攸關,他不能不胡思亂想,還相當煩躁地踢翻了一張鯨魚頭骨大廳裡的桌子。

但是當他冷靜下來後,還是決定繼續沿著鯨魚脊柱之路前進,說不定就能找到出去的轉機。

我還未曾向“白鬍子”復仇,也未曾稱霸偉大航路,怎麼能死在這種地方?

這種憋屈的、孤寂的死法,他絕對無法忍受。

克洛克達爾朝著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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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後,水面又升騰起咕嚕嚕的泡沫,不一會兒,一個金色的潛水艇冒出水面,它的側面還印著一個似乎在笑的骷髏頭。

咚地一聲,圓形艙門被推開,數個身影一同擠在入口處,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外面的空氣,其中兩個是穿著白色制服的男人,第三個身影是穿著橘色制服的白熊。

潛水艇裡顯然還有別人,那聲音沉穩地催促道:“夏其、佩金、貝波,你們堵在艙門口乾什麼?都出去,到外面去。”

“好。”兩人一熊應了,這才都鑽出艙門,站在外面的甲板上。

又過了一會兒,最後一人才從封閉的潛水艇中爬出,他戴著白色圓頂帽,上面有黑色斑點,身穿黑色制服,手裡握著一柄長刀。

他目光如炬地掃視了這裡一圈,包括那些發光的石頭、陡峭的石壁,最後聚焦到不遠處的一艘停泊在岸邊的黑船上,皺緊眉頭。

在海底發覺一座高塔就已經足夠不正常了,又在高塔內部的這種鬼地方,看到一艘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船,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往往是種種恐怖故事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