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攀得上嘛?”

靖王妃聽著,不禁低笑。

這老婦人,年輕時是個寡婦,在市井間賣豆腐把兒子培養成人,一心都撲在兒子身上,覺得自己兒子是世間最了不起的人。

兒子當了太守,她便端起老太君的架勢,也學人穿金戴銀、使喚丫頭,聽說她前一個兒媳婦,就是被她整日立規矩,弄得抑鬱而死。

南寶衣若是嫁進這等人家,恐怕也得跟著抑鬱。

她溫聲笑道:“老夫人有所不知,南家富貴,寶儀郡主嫁妝驚人。馬太守總要官場打點,你得了她的嫁妝,還愁打點的銀子?”

這話說到馬氏心坎上了。

她近日買了好些婢女充作門面,手頭頗有些緊。

府邸大了,處處都要用銀子,處處都要講體面。

娶個嫁妝多的姑娘回家,確實是有好處的。

她遲疑:“可她是郡主,萬一在府裡跟老身甩臉子,老身如何調教她?畢竟是聖上親封的郡主,打罵怕是行不通。”

“你是她婆婆,百善孝為先,她怎麼敢頂撞你?再說了,婆婆打罵兒媳,那不是情理之中的事?郡主又如何,便是鬧到聖上跟前,你是長輩,你也是有理的。”

靖王妃的話,令馬氏舒服極了。

她笑道:“王妃說的對極了,老身這就派丫鬟跟我兒傳個話。”

她叫來丫鬟,叮囑道:“去告訴老爺,寶儀郡主與他十分相配,叫他來花園相看。若是看得中,就娶做續絃吧。”

靖王妃抬起繡帕,掩唇輕笑。

這下,有好戲看了。

馬太守馬遠道,正在花園涼亭和同僚吃酒。

婢女匆匆進來,恭聲道:“老爺,老夫人派奴婢跟您傳個話,說寶儀郡主鍾情您,讓您去花園見她。若是看得中,可以娶做續絃。”

馬遠道心裡泛起嘀咕。

寶儀郡主鍾情他?

聽說她只是個小丫頭,他年紀都能當她爹了,怎麼會鍾情他呢?

會不會是搞錯了?

正懷疑時,同僚們揶揄著打趣:

“馬兄豔福不淺啊,竟然能入寶儀郡主的眼!”

“寶儀郡主乃是蜀郡首屈一指的美人,嘖嘖,年歲又小,真真是美人鮮嫩啊!”

“關鍵她背後還有南家和鎮西大都督撐腰,娶了她,馬兄必定前程似錦,前途坦蕩!”

各種恭維的話層出不窮。

馬遠道喝了酒,不禁有些上頭。

飄飄然的,竟然覺得許是自己沉穩儒雅,因此被小姑娘崇拜孺慕。

他笑道:“既然如此,我過去瞧瞧吧,省得叫小姑娘傷心。”

他笑逐顏開,宛如煥發了第二春,直奔花園而去。

蕭弈面無表情地站在不遠處。

芙蓉花開得爛漫。

他隨手掐了一朵,在指間把玩。

南嬌嬌鍾情馬太守?

他怎麼不知道?

芙蓉花液,順著指尖滾落。

他挑了挑眉,抬步朝花園而去。

……

園林小道。

南胭盯著老皇帝的眼睛,循循善誘,“利用兄妹契機,貶謫蕭弈,拿回兵權,如何?”

涼風過境,攜著桂花的清甜。

明明是風輕雲淡的秋天,老皇帝卻驚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過於驚恐,他的小鬍子情不自禁地翹了起來:“胭兒,這話可不能亂說!如今南越還算穩定,朕每日聽聽小曲兒,看看美人兒,快活的神仙似的,幹什麼想不開要去碰兵權?”

南胭神情裡的陰狠,瞬間消失無蹤。

只餘下滿臉的一言難盡。

不想當皇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

不想要兵權的皇帝,算什麼皇帝?!

“陛下——”

“再說了,朕要兵權幹什麼?吃?朕又不會帶兵,朕的朝堂沒有一個人會帶兵!胭兒,你是女人,後宮不得干政,你得牢牢記住!”

南胭徹底無話可說。

她揪著繡帕,小臉只餘下鋪天蓋地的清寒。

她目送皇帝快步走到前面,杏眼裡的嫵媚逐漸化作涼薄和狠戾。

皇帝不作為,她必須作為。

她招來婢女,低語道:“去給蕭弈和南寶衣送一壺酒,加料的酒。”

“加料?”

“為閨房助興的藥,還需要我教你嗎?”

婢女急忙低下頭,立刻去辦。

南胭把玩著繡帕,唇角逐漸揚起。

如果在大庭廣眾之下,蕭弈和南寶衣發生點什麼……

他們兩個,甚至包括南家,都將顏面掃地。

一個玷汙了自己妹妹的男人,將為世俗所不容。

鎮西大都督?

那些統領和士兵,不會尊一個罔顧人倫的男人,為他們的將帥。

蕭弈和南寶衣的好日子,到頭了。

就在她算計之時,走在前面的皇帝,心思同樣百轉千回。

他是個守成的君主,對兵權沒什麼野心,只想安安穩穩在皇位上坐一輩子,哪怕需要他討好權臣也沒有關係。

如果按南胭說的,揭發蕭弈和南寶衣,那麼他會得罪權臣。

如果將來諸國發生戰爭,蕭弈絕不可能為南越賣命。

所以最好的選擇,是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又或者,成全?

滿足蕭弈的慾望,用美人拉攏權臣。

為他們解決身份問題,為他們賜婚,讓蕭弈對他這個皇帝心懷感激,讓蕭弈心甘情願為南越賣命。

老皇帝捏著小鬍鬚,老臉上流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他喚來貼身內侍,低聲叮囑:“去一趟花園,就說朕賜酒給大都督和寶儀郡主。記得在酒里加點料。”

“加料?”

“蠢貨,加什麼料,還需要朕教你?”

內侍恍然大悟,立刻去辦。

老皇帝笑得鬍鬚一翹一翹,像是屯滿了糧食的幸福老鼠。

“帽帽兄,你一舉得到兩個女婿,真是好福氣呀!”

此時,花園。

太守馬遠道來到芙蓉園。

鞦韆架上的少女,姿容明豔動人,舉止矜持嬌貴。

隨著她蕩起鞦韆,寬大的嫩黃裙尾和紗織披帛在長風中勾勒出弧度,珍珠步搖在白嫩額角輕晃,美得奪人心魄。

他酒醒了些,心中泛著嘀咕。

這姑娘,是南越國年紀最小的郡主,是蜀郡首富的掌上明珠,是鎮西大都督的妹妹……

嬌貴如此,她當真看上了自己?

自己都三十五歲了,膝下還有一兒一女,她圖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