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樂欣記恨我被賜婚,所以遷怒珠珠。這道傷,本該出現在我的臉上……”南寶衣眉尖輕鎖,眼眸更紅,“珠珠可以怪我的。”

南寶珠慢慢坐正。

向來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少女,圓潤的面龐上呈現出難得的認真。

她道:“自打去年開春,嬌嬌就像變了個人。

“曾惹出不少事端,卻也順順利利地解決了它們。如今想來,嬌嬌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家族遮風擋雨吧?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錦官城權力博弈、腥風血雨。比起我,你曾遭受過更多的傷害,膝蓋碎裂,被囚鎮南寺,以鮮血入藥……一樁樁一件件,我記得清清楚楚。

“嬌嬌,為家族遮風擋雨,保護咱們全家人,並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能夠為你分擔痛苦,我很歡喜。”

南寶衣怔怔看著她。

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她哽咽道:“小堂姐不知道,我曾做過一個夢,夢境裡,是我引狼入室,是我害咱們家家破人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贖罪……”

“引狼入室,家破人亡?”南寶珠輕笑,“嬌嬌,難道沒有你,那些惡狼就不會盯上咱們家嗎?難道沒有你,他們就不會對咱們家下手嗎?壞人終究是壞人,他們只會換一種方式,來傷害咱們。”

窗外秋雨淅瀝。

寢屋燭火搖曳,暖香瀰漫,十分安寧靜謐。

南寶衣的淚珠子,“啪嗒”掉落在裙裾上。

她抬起手背,又心酸又委屈地擦眼淚。

南寶珠捏了捏她白嫩嫩的小臉蛋,“姜神醫說我的傷沒有大礙,你哭什麼?眼見著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了,總是哭哭啼啼的,要被二哥嫌棄的哦。”

“珠珠!”

南寶衣嬌氣地抱住自家小堂姐。

她今夜留宿在這裡。

姐妹倆洗漱乾淨,並排躺在榻上。

南寶珠好奇道:“嬌嬌,你與我說說,你與二哥是幾時互生情愫的?瞞得這樣好,連我都不告訴,真叫我生氣。”

這麼說著,聲音裡卻充滿了興致。

帳外燭火闌珊。

南寶衣輕聲細語,把這場愛戀盡數告訴了南寶珠。

南寶珠聽得心潮澎湃、心花怒放,險些在屋子裡連翻三個跟斗!

她翻身朝向南寶衣,激動道:“嬌嬌,愛慕一個人,是怎樣的感受呢?你與我說說,將來我排一出新戲!”

南寶衣訕訕。

小堂姐那出戏排得那麼爛,居然還要再排新戲……

她沒好意思打擊小堂姐,想了想,輕聲道:“也說不出是怎樣的感受……但我每天清晨去給祖母請安時,那麼多人裡面,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在精心打扮之後,我特別盼望他能誇一句……”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會兒,見南寶珠出神,於是止住了話頭。

她替南寶珠掖了掖被角,“說起來,晚晚那邊……小堂姐是如何打算的?”

“你說那個小流氓啊。”

南寶珠把寧晚舟是天煞孤星的情況講了一遍,不以為意道:“我叫他看院門去了,不許他再踏進我的寢屋半步。”

南寶衣無言以對。

鎮國公夫婦,知道他們已經為愛殉情了嗎?

大雍帝后,知道他們已經喪生火海了嗎?

二哥哥,知道他已經葬身魚腹了嗎?!

不過,堂堂大雍國小公爺,淪落到給小堂姐看院門……

想想還蠻解氣。

南寶衣又提議道:“我聽說過幾日,皇帝他們就會返回盛京城。等他們走了,我陪小堂姐去寺廟祈福。”

“好的呀。”南寶珠充滿了幻想,“你和大姐姐都有人疼,我呀,也想求求菩薩,趕緊幫我找一門婚事,最好明年就能嫁出去的那種,省得整日在家裡聽我娘教訓叱罵……”

姐妹倆說著私房話,在淅瀝秋雨中漸漸入眠。

夜風有些涼。

侍女不在,南寶衣半夢半醒間下床關窗。

窗外一盞燭火明明滅滅。

有人擎著燭臺定定站在窗外,火光從他下頜照向眉眼,背後是黢黑雨幕,鬼魅似的可怕。

南寶衣瞬間嚇得睡意全無,幾乎魂飛魄散!

認出是寧晚舟,她急忙壓低聲音怒罵:“小公爺,你半夜不睡覺,專門站在這裡嚇人呢?!”

寧晚舟面無表情。

他望向帳幔垂落的拔步床,“不抱著她,睡不著。”

“你十二歲以前就沒抱著她睡過,那會兒怎麼不見你睡不著?你就作吧你。”南寶衣也是氣,“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圓。你今天依舊欺騙珠珠,可珠珠她,絕不會喜歡一個屢次欺騙她的人!”

不知哪句話戳到了寧晚舟,他的眼神瞬間變得陰狠可怕。

那根本不是一個小少年該有的眼神。

南寶衣有點兒怕他。

她匆匆掩上窗,直奔上榻。

夜風呼嘯,吹滅了寧晚舟擎著的燭臺。

閃電劃過夜幕,照亮了他雪白的臉。

他在黑夜裡呢喃自語:“姐姐是我的,她必須喜歡我。”

……

聖駕返回盛京城前夕。

南寶衣坐在書房西窗下,慢吞吞翻看書卷。

雕花木廊外秋陽正好,幾叢金絲芙蓉開得爛漫。

她悄悄轉過頭,看見靖王妃捧著紅漆托盤站在廊下,正笑吟吟地和權臣大人說話。

她豎起耳朵。

“知道弈兒要處理蜀郡這邊的事,等你處理完,再回盛京也不遲。我們弈兒是做大事的人,母親不會耽誤你的前程。”她笑得非常慈愛,“母親還要回王府,告訴你父王你認祖歸宗的好訊息。王府的掌家權,也該拿回來了。”

南寶衣挑了挑眉。

聽來聽去的,她怎麼覺得掌家權,才是靖王妃的重點?

靖王妃又道:“我會在王府裡,給你準備起居的院落,會佈置成你喜歡的模樣。對了,這套衣裳,是我這兩日親手為你縫製的,你瞧瞧喜不喜歡。”

權臣大人的聲音懶洋洋的,還十分虛偽:“‘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母親用心良苦,本世子真是歡喜呀。”

南寶珠忍不住咬住毛筆。

怕自己笑出聲!

靖王妃卻很吃這一套。

她笑道:“母親希望過年之前,能看見你出現在王府。你什麼都不用帶,從內衫到外袍,從侍女到小廝,母親會為你準備好一切。”

“哦,那麻煩母親也替我準備好聘禮。我琢磨著,等南家搬到盛京,就向嬌嬌下聘。世子下聘不是小事,麻煩母親準備得隆重些,聘禮什麼的,起碼不能少於一百二十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