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襦裙,被血水染得淋淋漓漓。

渾身皮開肉綻,那位來自錦官城的小郡主趴在血水裡,被冷汗浸溼的烏髮貼在面頰上,更顯小臉蒼白,眼尾的緋紅和輕顫的睫毛,襯出一種穠豔荼蘼卻又脆弱到極致的美。

饒是那群見過殺戮的王府侍衛,都忍不住暗暗心驚。

這樣嬌弱的美人,別說給她半個時辰的時間,就是給她兩個時辰,她也走不出這座小宅院吧?

南寶衣卻笑出了聲。

她一笑,血水順著牙縫滲出,染紅了嫩白的小臉。

她支撐著爬起來,扶著書案和牆壁,搖搖晃晃地往外面走。

千兩黃金啊,許多人一輩子也賺不到這麼多財寶。

只要書理理懸賞下去,整座島嶼上的人都會瘋狂吧?

“可我覺得……我的性命,比千兩黃金更加貴重。”南寶衣聲音虛弱,但聲線裡卻藏著不易察覺的堅韌,“書理理,我會活過子夜。”

子夜,也是二哥哥來接她的時辰。

她跌跌撞撞地跨出門檻。

她扶著槅扇,注視著滿院燈盞,染血的唇瓣揚起溫柔弧度。

只要一想到那個男人,她就忍不住的心生柔軟,忍不住的湧出更多更多的力量和勇氣,支撐她走下去。

她咬牙,忍著渾身傷痛,往小宅院外面走去。

書理理吃著茶,唇畔掛著嘲諷。

六個時辰,整座島嶼的人獵殺一個手無寸鐵受了重傷的小姑娘,豈不比殺雞還容易?

南寶衣,活不過子夜的。

半個時辰後。

書理理流露出高高在上而又玩味的笑容,矜持地放下茶盞,“傳令下去,今日青水庵不接待香客。獵殺開始。”

千兩黃金的懸賞,令整座島嶼的人都瘋狂起來。

就連青水庵的姑子,都放下禪心摩拳擦掌,想拿南寶衣的性命換取賞錢,不過她們原本也不是真正吃齋唸佛的尼姑就是了。

第一個時辰。

南寶衣簡單清理過血漬,離開青楓一渡和青水庵,往島嶼邊緣跑。

那些人肯定覺得她受了重傷,走不了多遠,所以只會在庵堂和青楓一渡裡面搜查,絕不會想到,她已經跑到了島嶼邊緣。

而島邊有很多龐大的石頭,很適合躲藏。

她靠在石頭底下喘氣時,背後傳來呼吸聲和獰笑聲。

她回頭,那位名喚青流的老姑子,面容扭曲貪婪,望向她的目光像是在看著閃閃發光的黃金。

南寶衣舔了下帶血的嘴角,這老尼姑,居然找到她了!

她歪頭,朝青流勾勾手,“過來。”

青流握著一把菜刀,不顧一切地朝她撲來!

千兩黃金,足夠讓她離開青水庵,帶著全家人過上好日子!

只要割下這個小姑娘的頭顱,她就能得到千兩黃金!

南寶衣避開她。

她藉著青流撲過來的慣性,從背後把她踹進了水裡!

纖弱的少女,為了求生而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力量,她騎在青流的後腰,將她的腦袋死死摁在水裡,哪怕這老姑子漸漸不再掙扎,也始終沒有鬆開手。

直到自己筋疲力盡,南寶衣才坐到水裡,大口喘著氣。

“青流!”

旁邊傳來一聲驚呼。

南寶衣甚至沒有偏頭去看,利落地奪下青流手裡的菜刀,轉身就朝奔過來的人砍去!

來人也是那四個老姑子之一,青研。

她手裡也提著把菜刀,剛打個照面而已,完全沒料到南寶衣居然兇悍至此,連猶豫都不曾就要來砍她!

她殺心更重,仗著常年幹粗活兒力氣大,果斷地和南寶衣對砍。

南寶衣心跳極快。

她必須在這裡的動靜把別人吸引來之前,解決掉這個女人。

可就在此時,青研一刀砍在了她的手臂上!

菜刀跌落在地。

南寶衣捂住血液汨汨流淌的手臂,一邊後退,一邊盯緊了步步緊逼的青研。

青研的菜刀還在滴血。

她獰笑:“一千兩黃金,看來要歸我所有了。”

她猛然襲向南寶衣!

岸邊的石頭,多少有些滑膩。

她跑得太快,腳下滑了一下,尖叫著朝地面栽倒!

南寶衣何等冷靜,怎麼可能放棄這種天賜的機會,毫不猶豫地搬起一塊石頭,重重砸向青研的腦袋!

砸得有些偏。

少女喘息著,在青研怒吼叫罵時,再度搬起石頭,一下接著一下地砸向她的腦袋!

直到血肉模糊,她才顫顫巍巍地站起身。

她望了眼岸邊的兩具屍體,撿起那把菜刀,轉身往樹林跑。

樹林裡有很多矮小的灌木叢,是很好的躲藏地點。

第二個時辰。

南寶衣坐在灌木叢裡,閉著眼睛喘氣。

體力一點點地恢復,但傷勢卻因為沒有敷藥,呈現出惡化的趨勢。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在樹林裡響起,朝她的方向逐漸逼近。

南寶衣睜開眼時,青織扭曲的老臉近在眼前。

握著刀柄的手逐漸用力,她正要揮刀,一根編織繩索突然從背後勒住青織的脖頸!

那繩索逐漸勒緊。

直到青織窒息死去,那人才戰戰兢兢地鬆開繩索。

雲袖臉色蒼白:“郡主,你,你沒事吧?你怎麼惹了書側妃,現在青水庵裡的所有人都想殺你呢。”

南寶衣搖搖頭。

她望了眼青織的屍體,輕聲道:“謝謝你幫我。”

這麼說著,心裡面卻對雲袖悄悄留了一線警惕。

對千兩黃金都不動心的人,要麼極致單純,要麼比這些老姑子圖謀更多,容不得她不防備。

雲袖取下包袱開啟,包袱裡裝著金銀細軟和衣裳、藥膏。

她凝著南寶衣的雙眼,輕聲道:“知道郡主有危險,特意為你收拾了這個包袱。我先替你包紮傷口?”

她的眼神毫無塵垢,清澈明光,甚至還藏著深深淺淺的喜歡。

南寶衣記得,大姐姐南寶蓉最愛用這種眼神看妹妹。

她遲疑半晌,實在無法從雲袖身上找到惡意,於是乖乖點頭。

雲袖褪去她的襦裙,一邊為她處理傷口,一邊問道:“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南寶衣抿著蒼白的唇。

她必須再回青楓一渡裡面的那個小宅院,去拿那些賬冊。

否則,一旦她活著離開這裡,姜家肯定會立刻轉移罪證。

她心一橫,咬牙:“回青楓一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