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湊到她耳畔,啞聲道:“當初姜歲寒的原話是,很難懷上子嗣,又不是絕無可能懷上……要不,嬌嬌與我試試?”

南寶衣咬牙。

試什麼試,這廝就是色慾燻心!

她不悅:“佛門清淨地,你壞得很。”

“這裡是後山,已不算佛門清淨地。”

蕭弈安慰著,歪頭去親她的小嘴。

南寶衣連忙抿著嘴偏過頭,不給他親。

蕭弈看著她倔強的小模樣,失笑:“我今夜若是不放你回去,你打算一直這樣抿著嘴嗎?”

“嗯!”

少女從喉腔裡發出一點兒聲音,兔子似的。

她這般抗拒他……

蕭弈眸色微暗。

他抬手撫了撫她的嘴角:“不親你了,別抿著。”

南寶衣遲疑地望向他。

見他不似撒謊,才默默鬆開唇瓣。

四周傳來狼嚎聲。

南寶衣往蕭弈身邊靠近些,始終緊緊拽著他的寬袖:“咱們回去吧?深山野林的,一點兒燈火也沒有,我害怕。”

正說著燈火,遠處一點橘色燈火,從黑暗中浮現。

南寶衣驚訝:“那是什麼?”

蕭弈嚇唬她:“鬼火。”

南寶衣眼睛睜得圓啾啾,有點兒緊張,又有點兒稀罕。

橘色燈火漸漸靠近。

南寶衣握著蕭弈袖角的手,漸漸用力。

走近了,她才看清楚,提燈的是個年過花甲的老和尚,鬍鬚和眉毛皆白,身穿袈裟,慈眉善目。

蕭弈行了個佛門禮節:“方丈。”

南寶衣挑眉。

這夜裡出來嚇唬人的和尚,竟然是萬國寺的方丈。

慧敏笑容慈藹,聲音滄老:“山中險惡,夜裡總怕野狼下山,叼走誰家的嬰孩兒,因此老衲喜歡夜間巡查。”

南寶衣脆聲:“那您還真是兢兢業業。”

慧敏看她一眼。

他微笑:“老衲送二位回寺院?”

三人同行。

一輪銀月高掛天穹,山野林間凝結著霜雪,深色古柏一路通向山寺後門,烏鴉蹲在山路兩旁的樹枝上,轉動眼眸,好奇地目送他們往萬國寺方向走,漆黑豆眼詭譎深沉。

慧敏慢悠悠道:“南小施主看起來頗有慧根。”

南寶衣沒跟他客氣:“是了,我一向很聰明的。”

慧敏笑了兩聲:“南小施主經歷過生與死,想來對生死的體悟,要比我等凡夫俗子精深許多。”

南寶衣怔忪。

她注視著老和尚的背影,他手提燈盞引路,背影卻是黢黑的。

而他的話……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蕭弈反握住她的小手。

他盯著老和尚的背影,狹長鳳眼中,悄然湧出幾分殺意。

慧敏又低笑兩聲,像是背後長了眼睛:“老衲無意與二位為敵,殿下又何必老衲對起殺心?只是參悟佛法時,總也參悟不透生死,恰好撞見南小施主,因此想問問她的看法而已。”

南寶衣沒吭聲。

生與死的命題,從來都是很沉重的。

三言兩語,又怎能說得清楚。

山寺的寒夜,月上中天,卻悄悄飄落細雪。

山林裡獸物竄過,驚飛了棲息在山谷裡的大群烏鴉,迎著夜雪朝圓月掠去。

蕭弈解下斗篷,系在南寶衣頸間,仔細為她戴好兜帽。

南寶衣仰頭看他。

男人垂著丹鳳眼尾,俊美的面龐上看不出情緒。

但動作,卻是非常溫柔的。

她心中很暖。

這一刻的暖當被她深深銘記,這一刻,生與死又算什麼?

回到禪院,已近二更天。

禪院燈火通明,宮女們守在屋簷下,正嚴陣以待,隨時準備應對蕭青陽的夢魘。

僧侶們圍坐在院子裡,人人捧著紅漆木魚,木魚聲和驅魔唸經聲連綿成片,格外肅穆端嚴。

槅扇花窗緊閉,還貼滿了畫著奇怪符號的符紙。

南寶衣訕訕:“這是……捉鬼呢?”

蕭弈輕嗤:“世上,怎會有鬼神?該是多麼愚昧,才會寄希望於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他不信鬼神。

南寶衣小聲嘀咕:“可是安神湯和安神香都用上了,各種途徑也都排查了,根本查不出夢魘的原因啊。唯有絕望到極致,才會求上鬼神吧?”

蕭弈嗤之以鼻。

無論怎樣絕望,他都不會去求鬼神。

世上本就沒有的東西,求了又有何用。

兩人行至遊廊,命宮女端了熱茶和點心過來,邊吃著,邊等著看今夜蕭青陽是否會出現夢魘。

禪房。

蕭青陽坐在榻上。

三千青絲散落如瀑,精緻冷豔的面龐,在淡金色燭火下映襯出別樣的柔情似水,萬種風情。

她注視著蒲團上的年輕僧人。

他半闔著眼簾,正敲擊木魚。

他是因為功夫極好,才被老方丈派到她房中保護她的。

鶴形燈盞古雅靜謐,他坐在燈下,姿容皎皎如雲中月,側顏冷若霜雪不可親近。

他剃度不過短短半年,就因為遊學多年積累的博學多識,以及精通梵國言語,擅長翻譯經書,而成為聲名鵲起的名僧。

她擁著錦被,輕聲:“南承易,你我曾以遊俠身份,以救天下為己任。你如今出家為僧,想透過佛法普渡世人。可你自己六根尚未清淨,你如何普渡別人?”

南承易並沒有回答她。

蕭青陽胸腔裡,湧出濃烈的怨氣。

她行至他面前,居高臨下:“南承易,你善惡不分,冤枉我殺害秀秀,你如此糊塗,你向的哪門子佛?你恨我至極,你放不下恨也放不下愛,你心中沒有供奉佛祖的地方,你當哪門子名僧?!”

話到最後,少女歇斯底里。

南承易仍舊低垂眼簾,從容敲擊木魚。

蕭青陽慍怒,奪過木魚,惡狠狠砸落在地。

南承易睜開眼,看著滾到角落的木魚,沉聲:“殿下炯炯有神,並沒有被夢魘折磨的痛苦。如果只是一場鬧劇,貧僧告辭。”

“你——”

蕭青陽捨不得他走。

她連忙拽住他的僧袍衣袖,低下頭,小聲:“你,你別走……至少,至少守我一夜。從前遊學時風餐露宿,懸崖上睡過,冰雪地裡睡過,你總為我守夜,我,我很踏實。”

面如冠玉的僧人,面對帝姬的低聲下氣,五官籠在光影裡,看不出神情。

他垂眸。

少女染著丹蔻的纖纖玉手,搭在他鴉青的僧袍上。

蕭青陽注意到他的視線,連忙鬆開手。

她後退兩步,黯然地返回床榻。

桀驁尊貴的帝姬,臥進錦被裡,乖的像是兔子:“我且睡著,南家哥哥,你千萬,千萬別離開……”

來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