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知凝深深低著頭,小臉雪白。

一名官員溫柔地撩開她額前碎髮,笑眯眯道:“當年知凝剛出生時,伯伯還去參加過你的滿月酒。一轉眼,我們知凝都成姑娘了。”

肥胖的手指,不經意地擦過少女的面頰,又落在她的腿上,意味深長地拍了兩下。

溫知凝輕顫著,難堪地別過半個身子。

旁邊的官員晃了晃杯中酒,醉眼微醺:“聽說知凝去了趙家教坊司,不知幾時掛花牌啊?我們這些阿叔阿伯,到時候定然去給你捧場,嘻嘻!來,知凝陪阿伯喝一杯!”

他摟住少女,將烈酒湊到她嘴邊:“喝!”

溫知凝雙眼通紅,在他懷中不停掙扎。

晶瑩的酒液順著嘴角滾落,沾溼了輕紗衣襟。

南寶衣咬牙。

她正要上前解圍,忽然有人從背後捂住她的嘴。

熟悉的菸草味兒悄然襲來。

她回頭,大美人正對她眨眼睛:“別去。”

她晃了晃神,才認出來人:“寒,寒老闆?”

真是奇了怪了,無論春夏秋冬都要穿戴性感的寒煙涼,今天竟然嚴嚴實實地穿了件大紅短襖,搭配桃花粉刺金福字的羅裙,看起來不僅辣眼睛,還很有良家婦女範兒。

“噓。”

寒煙涼朝亭子裡努了努嘴:“你看。”

南寶衣望去。

芭蕉亭裡,周家大郎君也在。

他切了一張牌,望向溫知凝:“溫姑娘,過來伺候殿下。”

他在幫溫知凝解圍。

那兩名官員只是尋常世家出身,忌憚地望了眼芭蕉亭裡的權貴,到底不敢忤逆,只得放溫知凝過去。

少女抱著琵琶,戰戰兢兢地跪坐到亭子裡。

她額頭的傷口已經結痂,眼神渙散而驚懼。

周家大郎君把茶盞推到她手邊,她也只是受驚地瑟縮了一下,緊緊抱著那把琵琶,像是不認識亭中眾人。

假山旁。

南寶衣遲疑:“她怎麼了?”

寒煙涼:“那日她被金吾衛帶去天牢,因為生得美貌,獄卒想把她佔為己有,她羞憤之下一頭撞上了鐵牢門。沈議絕恰好經過,這才救下她。雖然請了大夫,可腦子卻撞糊塗了,也是可憐人。”

南寶衣同情不已。

看蕭子重那副模樣,大約還不知道溫家妹妹的情況。

他親手把溫大人送上刑場,也是個心狠手辣的。

她輕聲:“我想把溫知凝買回南府,好好保護她。”

“你想買,趙家未必肯賣。”

寒煙涼隨手摸出細煙管和火摺子,攏著寒風點燃,“勸你一句,因為你投靠沈皇后的緣故,蕭子重已經記恨上你,別因為溫知凝再去招惹他。”

南寶衣挑眉,好奇地轉向她:“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你是跟著沈議絕來祝壽的?你偷偷摸摸躲在假山這邊作甚?”

寒煙涼倚著石壁,深深吸了一口煙。

她眯著眼,愜意地吞雲吐霧。

斜睨向南寶衣,她彎起朱唇:“沈議絕那個古板老貨,竟然說抽菸的女人都不是好東西,不僅不許我抽菸,還折了我的煙管。”

南寶衣點點頭:“原來是避著他抽菸……”

她又打量了眼寒煙涼的穿戴,吐槽:“說起來,寒老闆怎麼走起良家婦女的路子了?這衣裙又粉又紅,不僅有金邊刺繡,還有一圈大福字,也忒老氣了……”

煙霧繚繞,寒煙涼翻了個白眼。

難道她想穿這種衣裳?

正要罵一罵那個禁慾古板的沈將軍,假山背後傳來冷漠陰鷙的聲音:“南大人對本將軍的侍女,似乎意見頗多。”

沈議絕走了出來。

他身形高大挺拔,左眼下的刀疤怪瘮人的。

也不知何時出現在假山這裡的,又聽了多久的壁角。

南寶衣有點兒怕他,訕訕道:“豈敢?只是覺得這衣裳……”

沈議絕面無表情:“本將軍親自買的。”

南寶衣眨了眨眼。

她利落地拍了下巴掌,讚歎:“怪不得這麼!這大紅大彩的,還繡了好多福字,多吉祥啊,也太配我寒姐姐了!將軍眼光真好,哦呵呵呵呵!”

寒煙涼翻了個白眼。

南小五的馬屁,她早就見識過很多回了。

沈議絕也沒搭理南寶衣。

他隨手拿過寒煙涼的細煙管,從容不迫地折成兩截。

他扔掉煙管,冷淡道:“我不喜歡菸草味兒,別再有下次。”

寒煙涼惋惜:“煙管很貴的,我攢了一個月的月錢買的呢。”

“會賠你銀錢。”

南寶衣聽得耳朵都豎了起來。

寒老闆在沈家,究竟是怎樣的待遇?

當階下囚,還能拿月錢?

她也想去沈家當階下囚了……

“阿兄。”

不遠處傳來沈議潮夫婦的聲音。

沈議潮和魏楚楚結伴而來,對沈議絕行了個禮。

魏楚楚打量寒煙涼幾眼,輕笑:“喲,多日不見,寒姑娘怎麼打扮成了這副模樣?跟鄉下村婦進城似的,瞧這大紅大彩的,要多土氣有多土氣,誰挑的衣裳啊,真難看!”

能夠豔壓寒煙涼,她笑得十分開心。

沈議潮附和:“寒姑娘這副模樣,確實不如昔日美豔動人。這衣裙,便是我阿孃也看不上。雖然你我的情分已成過往,但你也不該如此自暴自棄。”

南寶衣抿唇。

這兩人,還真是嘴賤……

她望向沈議絕。

沈議絕臉色冷漠,左眼下的刀疤隱隱泛著猙獰色澤。

顯然是不高興了。

寒煙涼嬌弱無骨地倚在他的肩上,婉聲道:“可我覺得十分呀,將軍定然也覺得,是不是?”

美人仰著頭。

吐息之間,帶著野薔薇的甜香。

那是她唇脂的味道。

沈議絕的臉色緩了緩。

薔薇花露和唇脂,那也是他親自買來送她的禮物,她很喜歡,早晚都會塗在唇瓣上,她說美人是嬌養出來的,還催他再給她買幾盒珍珠膏。

她喜歡他買的東西。

這個認知,令沈議絕心情不錯。

於是他點頭:“很。”

沈議潮和魏楚楚驚呆了!

沈議潮渾身不自在,蹙起眉尖,轉了轉指間佩戴的星辰戒指。

他的阿兄,從懂事起就滿心放在事業上,從不在意女人,別說成婚,連個通房丫鬟都不肯收。

他阿孃甚至懷疑,阿兄是不是好男風。

沒想到……

有朝一日,他阿兄竟然會誇獎女人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