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溫暖。

落在母子倆的身上,更是添了一層特別的暖意。

季嬤嬤小聲道:“說起來三爺竟是個有耐心的,自打老夫人得了病,三爺就沒出去吃喝嫖賭過,只乖乖守在老夫人跟前,比侍女照顧得還要妥帖細緻。”

南寶衣捏著手帕。

她記得當年南景痴傻時,也是父親親自照顧。

這混不吝的老頭子,皮囊底下竟也藏著一顆溫柔的心……

“嬌嬌,”南寶珠眼眶紅紅,“快要年底了,咱們帶祖母回錦官城過年吧?離開故鄉那麼久,我很想念那座城,也很想念那座祖宅,祖母必定也是如此。”

南寶衣原本也有這個意思。

她道:“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只是如今天寒地凍,恐怕不方便。”

“如今官道修得平平坦坦四通八達,咱們家又有免顛簸的大馬車,怕什麼?”南寶珠並不在意,“祖母生了病,我原本就很想帶她回故鄉過年,卻一直被寧晚舟攔著。如今夫妻感情破裂,我再不用聽他的話,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南寶衣的內心深處,也是很想回錦官城過年的。

她道:“那成。時間緊迫,咱們現在就叫人收拾東西。”

姐妹倆商量著,管事嬤嬤快步過來稟報,說是四姑爺上門了。

南寶珠輕哼一聲,摸了摸仍舊泛疼的脖頸,冷漠道:“我不見他,叫他哪裡來的回哪裡去。”

她拉起南寶衣:“走,咱們收拾行裝去!”

南寶衣陪著南寶珠收拾東西,正收拾著,氈簾突然被人從外面捲起,料峭寒風灌了滿室,寧晚舟大步流星地踏了進來。

他容色俊俏,只是眉梢眼角卻殘留著疲憊的痕跡,昔日漂亮的桃花眼浮滿了紅血絲,看起來頗有些可怕。

他抓住南寶珠的手:“你要回錦官城?!”

南寶珠掙開他:“你呼呼喝喝做什麼?”

寧晚舟不悅,餘光卻注意到南寶衣也在。

瞳孔微微縮小。

他知道南寶衣和沈姜種了雙生蠱。

冷宮看守森嚴,他殺不了沈姜,但他可以……

突然出現的念頭令他渾身不適。

他強迫自己按捺住那個念頭,不耐煩道:“我與你姐姐說話,你出去。”

南寶珠不悅地護在南寶衣跟前:“嬌嬌是我妹妹,不是你的婢女,你這是什麼口氣?!”

寧晚舟緊緊捏著雙拳。

腦海中浮現著雙親渾身是血的模樣,明明四周寂靜,卻彷彿有聲音在耳畔反覆迴響,催著他殺了南寶衣。

他死死按捺住慾望,無視南寶珠的訓斥,厲聲命令:“出去!”

南寶衣被他嚇了一跳。

他的樣子好像走火入魔,彷彿要殺了她似的,委實令她害怕。

她退後兩步,只得低著頭離開。

她靠在遊廊裡,聽見屋裡傳來小堂姐和寧晚舟吵架的聲音。

好在寧晚舟沒有對小堂姐發脾氣,吵了幾句,就開始低聲下氣地解釋昨夜只是夢魘,又求小堂姐跟他回家。

她放了心,獨自回了朝聞院。

吩咐荷葉去收拾回錦官城的行李,她又叫雲袖從庫房裡挑幾匹好料子。

她想在回錦官城之前,給二哥哥做一身常服。

雲袖看她拿著大剪刀比劃來比劃去,唯恐她被剪刀傷了手,趕緊請了兩位繡娘過來指點。

活活折騰到黃昏,弄壞了幾匹布料之後,南寶衣才算剪出了大概的樣式。

繡娘違心稱讚:“五姑娘冰雪聰明,做得很好。接下來,咱們只要把各個部件縫合在一起就成,很簡單的。”

南寶衣笑眯眯道:“等縫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刺繡了?”

繡娘想了想她的手藝,仍舊保持微笑:“若是常服,倒也不必刺繡。這麼好的料子,素面就已經非常大氣華貴了。”

南寶衣點點頭:“是這個理兒。”

她又揉了揉酸脹的眼睛:“今天就到這裡吧。”

繡娘走後,南寶衣撐了個懶腰。

她正要叫侍女傳膳,才發現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

她轉身,卻撞上一個溫暖寬大的胸膛。

她抬起頭,詫異:“二哥哥?你怎麼來了?”

蕭弈已經在她身後站了很久。

她做事專心,因此才沒有發現。

他注視著南寶衣,小姑娘用細毛筆高高挽起青絲,幾縷蓬鬆碎髮垂落在額前,雪白的面頰上赫然殘留著幾道墨漬,大約是裁畫布料時留下的。

他拿出潔白的手帕,細緻地替她擦去臉頰墨漬:“聽說你要回錦官城,就過來了。如今已是年底,當真要回去?”

南寶衣點點頭:“我一直想回的。”

蕭弈也知道她想念故鄉。

這些年追著他的腳步東奔西走,實在是委屈她了。

只是放任她回錦官城的話,他精心策劃的賜婚聖旨、封后大典、祭天儀式等等,就都必須延後。

指腹反覆摩挲著那一枚壓勝錢。

過了半晌,他道:“罷了,你若想回,我陪你一起就是。”

南寶衣不可思議:“當真?!”

蕭弈看著她。

小姑娘滿臉驚喜,丹鳳眼彎彎的,瞳孔亮晶晶的,像是深山水潭裡倒映出的兩輪皎潔明月,看著便叫人心生歡喜。

他彎起薄唇:“嗯。”

南寶衣喜上眉梢,踮起腳尖,一把摟住他的脖頸,歡喜地吻了吻他的下頜,聲音嬌甜:“二哥哥!”

盛京,長安,江南……

這麼多年輾轉他鄉,每夜每夜,她時常會夢見錦官城。

她想念那座故土,想念那座祖宅。

想再看一眼青城山的老君閣,想再看一眼都江堰的龍王廟!

也想再去二哥哥昔年居住的枇杷院,嘗一嘗那滿樹的枇杷!

她緊緊抱著蕭弈的腰身,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淚流滿面。

已是年尾。

她和祖母,都想念故鄉啊!

蕭弈撫摸著她纖細的脊背,低下頭,深深地吻了吻她的發頂。

懷裡的小姑娘又香又軟,又乖又甜。

是他此生摯愛。

他願意寵著她。

……

“總之我一定要回錦官城!”

侍女們戰戰兢兢地掌燈。

屋子裡一團狼藉,國公爺和國公夫人竟然吵了整整一天!

國公夫人容易餓,吵到半途的時候還停下來吃了三碗米飯,國公爺竟然就在旁邊看著,等她吃完了繼續跟她吵。

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