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很不喜歡顧二丫的眼神,彷佛自己虧欠了她。

不過,想到顧二丫這些年過得不好,且她到底是自己的親骨肉,李氏這才壓下了心底的那股不滿。

“孩子,你聽我說,當年的事,都是一場意外。”

“傾城也不是外人,她是你的妹妹。”

李氏自以為已經夠耐心、夠包容了,可她的話,聽在顧二丫耳中就是敷衍,就是偏心。

明明自己才是親生的,母親卻更喜歡那個假千金。

是,顧二丫知道,她不如假千金識文斷字、規矩端方。

可這也不是她的錯啊。

難道當初被抱錯,是她顧二丫導致的?

明明她才是整件事最無辜的受害者,作為親生母親,李夫人非但不心疼,反而處處嫌棄她,偏心那個假千金。

讓顧二丫說,“什麼意外?可能就是有人暗中搗鬼,故意抱錯了孩子!”

而那個故意使壞的人,應該就是周傾城的親孃。

顧二丫上輩子就知道,周傾城從小身子骨就不好。

據說是意外早產,先天不足。

從會吃飯,就開始吃藥。

病病弱弱嬌嬌怯怯,彷佛一吹就壞的燈美人兒。

周傾城最是狡猾,經常利用自己的病,搶奪父母的關心、憐憫,甚至陷害“旁人”。

顧二丫回想起前世的種種,用力握緊了拳頭。

上輩子,她沒少被陷害,弄到最後,她更是成了狠心傷害病弱妹妹的壞姐姐!

呸!

狗屁妹妹!

她才是周家的千金小姐。

周傾城不過是被人惡意掉包的西貝貨。

她的生母一定是覺得自己女兒身子骨弱,不好養活,還心疼看病吃藥花錢,便偷偷把她換去了侯府。

“母親,你去查一查,當年的事兒肯定有貓膩!”

顧二丫終於忍不住了,早在前世,她就在懷疑這件事。

可惜,上輩子她提出自己懷疑的時候,已經壞了名聲,誰都不信她。

如今重來一回,顧二丫剛剛被找回來,李氏和侯爺正是對她最愧疚、最心疼的時候。

顧二丫決定率先戳破這件事,搶佔主動權。

李氏的臉色變了,不是因為聽到“真相”震驚。

而是、而是——

顧二丫形容不出來,就是覺得李氏的目光格外可怖。

還是李氏身邊的心腹婆子蘇嬤嬤,見李氏情緒不對,趕忙站了出來:“二小姐,你可千萬不要亂說!”

顧二丫下意識的就想回嘴,她才沒有亂說。

蘇嬤嬤見顧二丫一臉的不忿,趕忙又搶著說,“二小姐,你聽老奴說,當初夫人懷孕的時候,太醫診了脈,說是懷了雙胎。”

顧二丫眼神有些不屑,“我當然知道。”

母親生的可是祥瑞的龍鳳胎。

“龍”是侯府的嫡長子周儀,“鳳”就是她顧二丫啊。

她因著是個女娃兒,而當年庵堂裡好幾個孕婦同時生產,也是一水兒的女嬰,慌亂之間,就被抱錯了。

可憐她堂堂侯府嫡女,卻被人掉包,成了鄉間的野丫頭,受盡苦楚。

蘇嬤嬤看到顧二丫的眼神,被噎了一下:夫人這親生的女兒,似乎有些不太聰明啊。

蘇嬤嬤下意識的跟李氏對視一眼。

李氏眼底的嫌棄十分明顯。

蘇嬤嬤:……得!夫人也覺得二小姐太蠢。

偏偏很多話,並不能說的太透,哪怕是對著二小姐也不成。

可若不解釋,二小姐又會胡鬧。

到時候,壞了夫人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要知道,自家夫人折騰這一回,為的就是——

深吸一口氣,蘇嬤嬤耐著性子,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的說道:“二小姐,您有所不知,當初夫人確實懷的是雙胎。”

“生產的時候,也確實生了兩個孩子。”

“但,因著庵堂裡有七八個孕婦同時發作,兩三個穩婆忙得手忙腳亂,倉促間誰也不能確定,夫人到底是生的一兒一女還是兩個女兒!”

“就是夫人本人,也因為生產時力竭而昏昏沉沉。”

顧二丫傻眼了,一時沒有明白蘇嬤嬤這話的意思。

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張口結舌的問:“你、你的意思是,母親當年有、有可能生了兩個女兒?”

她和周傾城都是周家的女兒,反倒是那個被請封了世子的周儀才是“野種”?

這怎麼可能?

周儀是侯府的嫡長子,他從小就聰慧。

雖然這些年變得有些不思上進,可也不是那等紈絝。

頂多就是平庸了些,生生浪費了他的好天賦。

等等——

顧二丫忽然想起來了,上輩子也是在她迴歸後,周儀就開始鬧著要離家。

只是那時的顧二丫只想著如何討好父母,如何跟著周傾城學習,並沒有關注太多。

隱約聽人說,周儀的身份存疑,侯爺和夫人倒是不在乎,還一如既往的對他。

頂多就是為了侯府爵位的公正性,上摺子將世子的人選換成了李夫人所出的嫡次子周仁。

周儀繼續留在侯府,只是身份從嫡長子變成了養子。

聽說他還鬧出了許多笑話,什麼貪慕富貴,什麼沒良心。

只是那時顧二丫自己都過得一地雞毛,根本沒有閒心去為別人操心。

偶爾聽丫鬟們嘲笑,顧二丫還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理心。

顧二丫甚至覺得,李夫人為了把周傾城留在侯府,還真是用心良苦,連自己一手養大的親兒子都能捨棄。

顧二丫從未想過,周傾城有可能真是周家的血脈。

【哼,周傾城,你也別得意。真當父親母親是因為疼你、愛你才這般偏袒與你?】

【還不是因為你有個承恩公府嫡子的未婚夫?】

前世的顧二丫不懂,只當母親居然這般疼愛一個別人的孩子。

還是到了自己眾叛親離,被流放到城郊的破敗庵堂,青燈古佛,她有大把的時間考慮這些事。

顧二丫才漸漸想明白,李氏並不是真的多愛周傾城,她會偏心,不過是周傾城能夠給她、給侯府帶來足夠的利益!

周傾城不過是被利用的棋子。

當然,她顧二丫,甚至是周儀,也沒有好到哪裡。

大家都是工具!

“也有可能是一兒一女!但當時的事,誰都說不清楚!”

“唯一能證明身份的,只有二小姐您——”

蘇嬤嬤說到這裡的時候,神情有些複雜。

誰能想到,顧二丫竟長得這麼像侯爺的親姐姐,夫人最討厭的大姑子。

但,再討厭也改變不了事實。

太夫人和大姑奶奶聽說了這件事,全都來了興致,疊聲催促夫人把“二小姐”接回來。

這,也算“歪打正著”,讓夫人的計劃變得更加順利。

成為唯一能夠證明身份的人,顧二丫並沒有得意,她反倒更加迷茫了——

所以,周傾城有可能真是我的親妹妹?

又所以,上輩子父母會那般偏疼她,不只是因為周傾城能夠嫁入高門,也是因為血脈親情?

顧二丫一直堅持的東西,在這一刻,碎成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