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勇的副官姓董,比馬勇年輕些,跟著他也有十多年。

算起來,董副官還是馬勇老家的遠房親戚。

於公於私,董副官都希望馬勇能夠過得更好。

“司令,這可是一門好親事啊。”

紡織廠家的千金小姐,喝過洋墨水,還會說洋話,跟洋人也能有些交情。

而他們這些當兵的,就是稀罕那些洋大人。

除了人家比較強大之外,也是可以透過洋人買到武器和藥品。

督軍能夠給自家司令說來這麼一門親事,絕對是為了自家司令好。

也不枉自家司令對督軍忠心耿耿。

“好親事?呵呵,不見得!”

馬勇卻沒有董副官這般樂觀。

他確實沒文化,可他有自知之明。

他今年三十六歲了,個子高、面板黑,五大三粗的一個大老粗。

模樣頂多算是周正,還不識字。

家裡往上數,好幾輩子都是泥腿子。

他除了會打仗,除了手裡有一千條槍,什麼長處都沒有。

人家大戶人家的小姐,還是留過洋的洋學生,大好年紀、模樣應該也不差,憑啥嫁給他?

就怕啊,這位小姐有什麼不足。

即便沒有不足,勉強嫁給他,也會瞧不起她。

與其娶這麼一個姑奶奶、小祖宗回來供著,他寧肯不要!

莫名的,馬勇的腦海裡竟閃現出一張紅紅腫腫的豬頭臉。

話說,這位顧女士,馬勇更覺得適合自己。

都是二婚,都不是什麼大戶人家。

可人家聰明,識文斷字,關鍵是人家不會瞧不起自己。

馬勇作為一個領兵打仗的武夫,有著野獸般精準的直覺。

旁人對他是善意是惡意,是虛與委蛇,還是真心以待,他都有感覺。

那個顧氏,一身書卷氣,卻沒有酸腐文人的那種假清高、假正經。

……馬勇也形容不出來了,就是覺得顧氏才是那種真正的高貴的讀書人!

“司令,您說的有理!”

董副官聽完馬勇的話,沉思了片刻。

他覷了眼馬勇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說,“不瞞司令您說,接到督軍的電報後,我悄悄打電話跟省城的幾個兄弟打聽了一下。”

馬勇挑眉。

看董副官這幅猶猶豫豫的模樣,他有理由懷疑,督軍給他介紹的那位小姐,確實有些不妥。

“媽個巴子的,有屁就放。老子面前,你還賣什麼關子?”

馬勇在自己面前,最是放得開,張嘴就罵了幾句口頭禪。

聽馬勇罵自己,董副官反倒更加放鬆了。

他太瞭解自家司令了。

司令罵他,這是把他當自家人。

司令若是拿腳踹他,他更高興,因為司令這是把他當兄弟。

“嘿嘿,什麼都瞞不過司令。”

董副官舔著臉笑了幾聲,然後湊到馬勇的耳邊,壓低聲音說,“省城的兄弟們說,那位陳家的小姐,親孃是太太身邊的丫頭。”

馬勇瞭然,哦,原來是個庶女。

算算年紀,生這位的時候,還是前清那會兒。

小妾、庶女的地位並不高。

“太太也有個親閨女,當初去日不落國留學的正經主子也是那位嫡出小姐。”

“太太不放心,便讓陳小姐跟著去了。”

董副官說得比較委婉。

馬勇卻聽明白了。

呵呵,什麼留洋的洋學生。

其實就是個陪小姐讀書的丫頭。

現在對外這麼說,不過是想要抬高那位陳小姐的身份。

馬勇估計,就陳家的這種做派,陳小姐去了日不落國,應該也不能正兒八經的讀書。

擱在古代,這就是個伴讀。

伺候人為主,學習反倒是次要的。

聰明人,或許會趁機多學習。

可蠢笨些的,估計也就是在國外轉了一圈,連人家洋人的學校門朝哪兒都未必知道。

“那位陳小姐呢,會些洋文,嫡出的妹妹嫁給了少督軍,陪嫁了半個紡織廠。”

“督軍對陳家很滿意,正巧聽聞家裡還有這麼一個姐姐,模樣呢,還過得去,主要是年齡合適,便想介紹給您。”

董副官繼續嘰嘰咕咕。

馬勇卻聽得微微蹙眉。

模樣過得去?

嘖嘖,親孃是個以色侍人的小妾,女兒卻相貌平平。

還有這個年齡——

是了,她是姐姐,當初能夠被家裡太太選中,讓她陪著嫡出的小姐出國讀書,應該是比較年長。

畢竟年紀太小,自己都照顧不了,如何伺候人?

少督軍今年二十歲了,他的媳婦兒應該也是年齡相當。

由此推算,那位陪讀的陳小姐,少說也得二十多歲。

這樣的年齡,擱在這個年代,妥妥的大齡剩女啊。

難怪陳家也願意把她嫁給自己這樣的大老粗呢。

“……到底是督軍的一片心意。”

馬勇已經在心裡把這件事權衡了好幾遍。

他決定,還是先去看一看。

不說別的,單單是留過洋,會說洋文,就聽讓馬勇心動的。

隨著馬勇成了司令,他自己也拉起了一支隊伍。

招兵容易,軍餉也好籌措,可武器的問題就麻煩了。

這次他在這個小縣城撈到了不少錢,夠他再添置幾百條槍。

可惜他不認識洋人,只能透過督軍買。

表面上,他天天“哥哥長、哥哥短”的叫著督軍,督軍對他也和氣。

兩人看著就像親哥倆兒一樣。

但事實上呢,督軍素來是個“人情是人情、買賣是買賣”的人。

透過督軍買武器,可以,但必須給督軍好處。

一通抽成下來,馬勇少說也要折損十之二三。

就這,馬勇還要記人家督軍的人情——

若不是“兄弟”,給人家好處,人家都未必願意幫忙。

這年頭,手裡有槍就是爺。

而能弄來武器的,那就是大爺。

馬勇也想當大爺,他做夢都想跟那些洋人打好關係。

可惜啊,他連種花的典故都說不明白,就更不用說那些嘰裡呱啦的鳥語了。

若是有個精通洋文的賢內助——

馬勇心動了。

不過,馬勇還保有理智,不會輕易被衝昏了頭腦。

“看看!回了省城,再!”

馬勇撓了撓頭,這般對自己說著。

……

第二天,早上八點鐘。

顧傾城拖著行李,拉著胖兒子,早早的來到了縣城的火車站。

火車站不大,房舍也簡陋,就是一排小平房。

大廳裡擺著幾排木椅,有些穿著長袍或是洋裝的旅客坐在椅子上等待發車。

顧傾城仔細觀察著,她發現,旅客大多都是男子。

不管是穿長衫還是穿洋裝,都剪了辮子。

一群男旅客中,還有少數的女子。

這些女子看起來就不如男子抬頭挺胸、自信昂揚。

她們含胸駝背,神情怯懦。

就像附屬品一般,恭順的跟在男人身後。

當然,也有少數穿著藍衣服、黑裙子的洋學生。

她們就顯得自信許多。

有的剪著齊耳短髮,有的則梳了兩個麻花辮。

清爽的衣服,雪白的長腿襪。

有的穿著黑布鞋,有的則穿著鋥新瓦亮的皮鞋。

顧傾城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幾天時間,她每天忙著讀書、看報紙,去教堂學習的時候,也會刻意的觀察四周。

所以,她對於這個全新的世界,已經有了初步的瞭解。

對於自己看到的異於自己認知的一切,也都不再驚奇。

她慢慢的接受了,並開始用自己的角度去理解、去享受。

“這個時代,雖然還是對女子有束縛,卻也進步了許多。”

顧傾城用意識跟禍水聊天。

“沒錯。在民國,不只是民眾的意識在覺醒,女性也在一步步的衝出桎梏,自我覺醒、自我解放。”

“聽說過鑑湖女俠嗎?那可是女性覺醒的第一人啊。”

“她也是官家小姐,可她卻敢於走出去,最終為自己的信仰而付出了生命。”

禍水這個人工智慧,cpu裡儲存的知識非常豐富。

許是因為顧傾城進入到了架空民國的時代,禍水也不會像在那些古代世界裡小心翼翼。

唯恐自己說錯了話,就讓聰明的顧傾城窺探到超越時空的秘密。

現在嘛,它就坦然許多。

因為系統做了限制,就算顧傾城在民國世界生活過,她也只能抽取一個屬於這個時代的技能。

其他的,哪怕她的小說世界親身經歷,並仔細學習,也會被系統強行“澹化”。

她只會記得自己曾經去過一個非常玄妙的世界,但世界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她卻記不清楚了。

這,是對顧傾城所出的現實世界的保護。

不能太放任,否則以顧傾城的聰明和野心,她會把太多超前的東西都弄出來。

到時候就不是什麼蝴蝶效應了,而是他喵的世紀大海嘯。

一個弄不好,再把好好的時空給玩兒壞了!

系統絕對不允許出現這樣的情況。

所以就只能針對顧傾城這個人,進行了諸多的限制。

有了主系統的限制,禍水就放心了,也能放開手腳,跟顧傾城討論一些這個時代的事兒。

“鑑湖女俠?”

顧傾城隱約在報紙上看到過。

不過,報紙並沒有報道太多,顧傾城也只是記住了這麼一個名字。

透過禍水的科普,顧傾城才詳細的知道了這人的事蹟。

原來女子不但能夠走出去,還能像男人一般,做出自己的一番事業。

顧傾城不是個只會依靠男人的菟絲花。

但在她所生活的年代,女子就是男人的附屬。

顧傾城想要實現自己的抱負,也只能透過男人。

現在,時代變了,顧傾城的心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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