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會改嫁嗎?

聽了趙大的話,趙青雲心裡也直犯滴咕。

阿孃和阿爹的夫妻感情,看著是挺好的。

夫妻倆成親十年,一直都是恩恩愛愛,沒有吵過架,也沒有紅過臉。

但,趙青雲是個多智近乎妖的天才。

三四歲的時候,他就隱約看清了父母的相處模式——

父親強勢,能幹,把母親以及兒子們照顧得妥妥當當。

母親呢,嬌弱、耳根子軟,完全沒有主見。

誰強勢,誰厲害,她就聽誰的。

無關身份,無關道理,只是遵循一種本能。

母親就像是依附在父親身上的藤蔓,父親強壯,她就跟著生機盎然。

父親現在倒下了,母親她絕不會自己堅強起來,而是、而是會換個靠山繼續靠著!

雖然不願把自己的生身母親看得這般低,但事實就是這樣。

趙青雲聰明又清醒,總能透過表象看清事情的真相!

而真相,特孃的殘忍又讓人無奈啊。

“我娘不會改嫁!”

趙青雲挺起胸脯,說出了自己都不信的話。

信與不信不重要,氣勢不能輸!

九歲的趙青雲,這般堅定的對自己說。

“哼,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狠心?”

趙大嫂見趙青雲油鹽不進,不禁有些氣惱。

她一根手指不客氣的指向趙青雲,“你娘才多大?今年才二十七歲,還不到三十呢。”

二十多歲的女人,若是守了寡,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兒。

一年兩年還好說,十年二十年也能熬。

可顧氏呢,估計要熬個三四十年。

大戶人家的女卷,或許還能掙一個貞烈的美名。

而在他們貧苦農家,吃飽穿暖,有個知冷知暖的伴兒才是最要緊的。

一個寡婦,守著兒子熬油似的熬個幾十年,就是趙大嫂這樣自私刻薄的婦人,都有些不忍心呢。

物傷其類啊。

要是換成是她,年輕,長得還,她肯定改嫁。

過去的顧氏會被人嫌棄,一來是不能幹活,二來是怕她生不出兒子。

可顧氏一口氣給趙青雲生了兩個兒子,還都這麼聰明,這就是活廣告!

有些上了年紀的鰥夫,或是沒有兒子的老男人,肯定願意娶她。

若是操作好了,興許還能賺一筆彩禮呢。

可惜啊,顧氏不是孤女,她還有一窩子虎狼般的孃家人。

否則,趙大嫂定會火速的給顧氏找個婆家,把她打發出去。

等、等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趙大嫂看看早慧又執拗的趙青雲,再看看趙國棟花大價錢蓋好的青磚大瓦房,忽然有了主意。

顧氏應該會改嫁,她也必須改嫁。

可趙青雲這個小崽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萬一他一通攛掇,顧氏被哄住了,真的要為趙國棟守寡,趙家也不能明搶。

畢竟顧家真心不好惹。

若是顧氏“願意”改嫁呢?

趙大嫂眼珠子咕嚕嚕轉個不停,她可以好心的幫忙找個好婆家呀。

只要顧氏走了,趙青雲、趙青松兩個小崽子,還不是任由趙家處置?!

趙大嫂有了主意,便拼命的給趙大使眼色。

夫妻多年,兩人頗有些默契。

趙大領會了趙大嫂的意思,便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青雲,我知道你剛剛沒了父親,不願再失去母親。可你也要為你母親考慮啊!”

“我們先回去,你再好好想想!記著,孝順孝順,不只是要孝順生父,還有孝順生育你的母親啊!”

趙大說的語重心長,頗有長輩的架勢。

趙青雲小臉鐵青:大伯這是什麼意思?是罵他不知道孝順母親,是個自私的不孝子?

但,改嫁就真的好嗎?

二嫁的寡婦,能嫁給什麼好人家?

趙青雲不想讓母親改嫁,固然有自己的小算盤,可也是為了母親好。

他太瞭解母親了,母親不稀罕什麼夫妻情深、夫妻相伴。

她只要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等等,靠山?

可以是丈夫,也可以是兒子啊!

趙大嫂都能想到利用顧氏的柔弱、沒主見,趙青雲這般聰慧,又如何想不到?

“阿孃!我不是不讓你尋找新的幸福,而是這樣的安排,對咱們母子三人才是最好的!”

“你放心,兒子以後定會好好孝順您、照顧您,將來還會為你掙來鳳冠霞帔、誥命加身!”

趙青雲站在父親的排位前,暗暗立下誓言。

然後,他就拉著趙青松,轉身去了父母的臥房。

顧傾城終於接受完了記憶,然後略無奈——

她穿來的節點不早不晚,恰是趙國棟已經下葬,而趙家人跑來爭財產的關鍵時刻。

顧氏作為一個妻子,沒能操持亡夫的喪事。

整個過程中,她都在哭天抹淚、都在纏綿病榻。

出殯那日,顧氏終於咬牙站起來,搖搖晃晃、踉踉蹌蹌的為亡夫哭靈。

結果,棺材還沒出門,顧氏就一頭撞倒了棺材上,額頭被撞破了,人也昏倒了!

靈堂上又是一片混亂。

所有來參加葬禮的人,都忍不住的暗暗搖頭——

撐不起門戶也就罷了,居然還添亂。

這個顧氏啊,都是做母親的人了,居然還這般沒用。

可憐趙青雲、趙青松小哥兒倆,沒了爹,娘還拖後腿!

顧傾城:……確實有點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偏偏,這樣的菟絲花,她顧傾城還要繼續扮演。

且“理直氣壯”!

這算什麼,我弱我有理?

……

“阿孃,您醒啦?”

趙青雲一手端著碗,一手牽著弟弟,進了臥房。

抬眼就看到自家母親一臉懵懂的天真模樣。

趙青雲眸色一暗,他真是怕了母親的天真、柔弱和耳根子軟。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還有大事要跟母親談。

走到近前,趙青雲先把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他非常熟練的扶起母親,拿了個枕頭塞在她的身後。

抬手輕輕的摸了摸母親額上的傷,已經不再流血,原本的腫塊也褪去了,只留下了青紫的印記。

阿孃,應該沒有大礙了!

趙青雲略略放下心來。

他轉身重新端起那碗粥,拿起調羹,輕輕的攪拌著。

待到溫度不涼不熱的時候,他才拿著調羹,直接給母親餵飯。

整個過程,熟練又自然,彷彿做了無數次。

顧傾城:……這才九歲啊,還是個需要父母照顧的半大孩子。

且看他熟練的動作,應該更早的時候,就學會了伺候母親。

原主這個親孃,還真是、還真是——

顧傾城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活了兩輩子,還在任務世界裡待了上百年,顧傾城知道,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有資格做父母。

總有人渣父親、奇葩母親的存在。

但,做母親做到需要讓稚子來伺候,還這般“自然而然”,還是有些挑戰顧傾城的認知。

心裡唾棄著,顧傾城卻還是張開嘴,安然的享受兒子的服侍。

一碗熬得濃稠的米粥下肚,顧傾城這才有種活過來的真是感覺。

趙青雲給病弱的母親喂完飯,然後又用溫熱的溼帕子給母親擦嘴、擦手。

嗯?

這麼貼心?

幾乎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

敏銳如顧傾城,第一時間覺察到了異常。

她剛剛融合了原主的記憶,知道原主是個靠別人的菟絲花。

兩個兒子從小就學會了照顧親孃。

所以,趙青雲餵飯的舉動很正常。

但,細節方面,趙青雲就有些過度的殷勤。

沒錯,是殷勤。

多少帶著“表演”的成分。

顧傾城不動聲色,卻加倍仔細的觀察趙青雲。

九歲的孩子,介於稚童和少年之間。

趙青雲的身量不矮,站在那兒,已經像個翩翩少年郎。

他面板白皙,五官精緻,配上一身粗布孝衣,愈發顯得他俊美非凡。

可以想象,幾年後,這個少年會長成怎樣的丰神俊朗、潘安美貌。

這個年紀的孩子,眼睛應該還帶著清澈的單蠢。

但,趙青雲沒有!

他的眼底滿都是超越年紀的早慧與深沉。

深沉?

這是成年人才會有的歲月沉澱。

趙青雲一個九歲的孩子,卻已經開始算計了。

是的,算計!

顧傾城從他的眼眸中看到了這些。

“唉,到底還是年紀小啊,不懂得完美掩飾。”

“或許過個幾年,這孩子會成長為真正的老狐狸,難怪他會是‘男主’,註定位極人臣。”

顧傾城暗自嘆息著。

她在打量趙青雲,趙青雲也在悄悄觀察親孃。

咦?

阿孃病了這一場,似乎變得更美了呢。

趙青雲知道自己阿孃長得好,他和弟弟也是因為像阿孃,才會擁有一副好皮囊。

但,過去的阿孃確實,卻還沒有到這種驚心動魄的地步。

趙青雲知道自己心裡不正常,他確實感念母親的生育之恩,可他也會嫌棄母親太沒用。

但,此時此刻,面對如此美麗、如此柔弱的母親,他竟生不出太多的埋怨。

埋怨什麼?

埋怨母親不會做飯?

不會洗衣服?

不會縫縫補補、操持家務?

這麼的阿孃,一雙手纖細白皙、毫無瑕疵。

這樣的人兒,彷彿畫兒裡的仙子,又彷彿矜貴的貴人。

讓她用那樣纖美的雙手去燒火、洗衣服,這不是暴殄天物嗎。

趙青雲第一個反應就是不捨,寧可自己幹,也不能讓她有半點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