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臘月,機械廠以及附近的家屬區,開始有了過年的氣息。

囤大白菜,囤蜂窩煤,囤各種能夠搶到的生活物資。

職工們提前下班去供銷社蹲點兒,家屬們時刻盯著,就連孩子都被派了出去。

“明早有一批大白菜,趕緊去排隊啊!”

“今天下午從冷庫弄了一批帶魚,快去搶啊!”

“廠子裡發福利了,有豬肉,有帶魚,按照工齡和等級發放……”

“嗷~快去排隊啊!嗷嗷~過年咯!”

幾條街區,類似的喊聲絡繹不絕,人們都處於一種“熱鬧”的狀態。

顧傾城作為機械廠的國寶級大師傅,根本不用她親自上陣。

搶大白菜?

學徒們半夜就跑去排隊。

搶蜂窩煤?

顧傾城進行過技術支援的煤廠,直接命人給她拉來一大車。

各種過年的物資,顧傾城的小院從來就沒有短缺過。

還有一些外國貨!

咳咳,顧傾城跟隔壁的蘇氏姐妹已然成了異父異母的親姐妹,她們有歪果關係,可以弄到一些歪果的緊俏物資。

巧克力、洋酒,肉腸、各種罐頭等。

蘇家就三口人,根本就吃不完。

索性就跟隔壁的好姐妹一起分享。

當然,顧傾城不會白拿,她也把自己從各個製造廠得到的“特產”、“補貼”等,分給了隔壁的蘇家。

有來有往,兩邊的關係才愈發緊密。

“顧姐姐,你這肚子,快生了吧?”

這天,放了寒假的蘇氏姐妹,窩在顧傾城的小院,一邊嗑瓜子,一邊閒聊。

“是啊!快要足月了!”

顧傾城摸了摸大肚子,最近幾天,小傢伙越來越活躍了。

算著日子,也快到預產期了。

有經驗的顧二嫂,已經提前準備了尿布、小包被、小衣服等。

只等顧傾城發作,就立刻把人送去機械廠的職工醫院。

“也不知道是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顧姐姐,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啊!”

蘇安琪就是單純的好奇,沒有什麼重男輕女或是重女輕男的想法。

“都可以!都是我和建國的孩子,我都喜歡!”

顧傾城故作懷念的說道。

天知道,她都沒有“見過”喬建國,對於這位便宜丈夫,也沒有半點感情。

但人生在世嘛,靠的就是演技!

見她這樣,蘇安娜瞪了妹妹一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妹妹這口無遮攔的性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改一改!

若是總不改,早晚會惹出禍端!

蘇安琪縮縮脖子、吐吐舌頭,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什麼,顧姐姐長得這麼美,生的孩子也一定很漂亮!”

蘇安琪試圖換個話題。

顧傾城卻彷彿還是沉浸在回憶中,“不一定!巧兒就長得像他爸。”

又是死去的喬建國!

哎呀,怎麼就繞不過去了呢。

蘇安琪急得有些抓耳撓腮。

顧傾城見狀,暗自好笑,這個蘇安琪啊,性子還是太過跳脫。

說話的時候呢,也很少過腦子。

情商高的說法叫天真爛漫、心直口快;

情商低的說法就是冒失衝動,禍從口出。

小小的給她一個教訓,讓她急著,以後說話的時候,都要先過過腦子。

蘇安娜又瞪了蘇安琪一眼,她接過了話茬,“顧姐姐,廠子裡的生產任務都完成了吧?”

“嗯,超額完成!”

顧傾城看著穩重的蘇安娜,想到了自己的支線任務,她笑著說,“安娜,你大學也是讀得機械製造,是不是?”

“對!”

蘇安娜看著文雅秀氣,骨子裡卻是個工科女。

一直以來,她都以父親為榜樣,想做個對國家有用的人。

“明年我們就要去廠子裡進行實習了。”

蘇安娜現在讀大三,明年就是大四。

對於她這種實用性更強的專業,下沉到廠子裡,才更能有效的學習。

蘇安娜想回機械廠,不過,這還需要聽從學校的安排。

“想來咱們廠?”

顧傾城看出蘇安娜的想法,便笑著說,“那還不簡單?讓蘇工——”

不等顧傾城說完,蘇安娜就搖了搖頭,“我爸爸不會同意的。”

蘇振華是個純粹的技術人才,根本不屑於搞走後門、託關係這一套。

“我同意啊!我的技術團隊,需要一個專業的理論人才來幫忙,過了年,我就跟領導提!”

顧傾城笑著說道。

“真的?”蘇安娜滿眼驚喜。

她擔心因為自己的出身,會被分配到三線的工廠。

蘇安娜不是不能吃苦,而是作為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一個人去外地,很容易出問題。

還是留在城裡,留在機械廠最好。

這裡,到底是蘇家的大本營。

機械廠的許多元老,都曾經是蘇家製造廠的員工。

多多少少的,還是有那麼一份香火情的。

或許不能明著幫襯,但只要不刻意針對,蘇安娜就阿彌陀佛了。

“當然是真的!”

顧傾城還是帶著笑,但語氣非常認真。

“謝謝你,顧姐姐!”

蘇安娜眼眶有些發酸。

在當下,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親近她們這樣的人。

顧姐姐是一個,哦,對了,還有那個喬衛國。

不過,蘇安娜對喬衛國的觀感很複雜——

一方面,她覺得喬衛國的眼神太過冒犯;

另一方面,她又莫名的覺得有安全感!

這種矛盾的想法,讓蘇安娜很是糾結。

幸好她還有顧姐姐,每次看到她的盛世美顏,蘇安娜才有種“這才是我的審美”的篤定。

還有那個“他”。

唉,年初的分離,註定就是永別。

蘇安娜從來都不知道,世事是如此的無常。

明明上半年的時候,他們還親如兄弟。

結果不到幾個月的功夫,他們就成了敵人。

而曾經生出曖昧傾訴的兩個年輕人,也變得天各一方。

“阿廖沙!不知道你現在還好嗎?你寄給我的信和東西,我都收到了,我卻沒有給你回信!”

“……我們註定是有緣無分,我們的愛情也彷彿枯萎的玫瑰般,終將凋落!”

蘇安娜想到那個讓她心動的愛人,忍不住的暗自傷懷。

“咦?顧姐姐,你家的水龍頭沒有擰緊嗎?我怎麼聽到流水的聲音了?”

蘇安琪忽的開口,一臉的疑惑。

顧傾城慢慢的、慢慢的低下頭,看到自己椅子下面的一片水漬,她又緩緩的、緩緩的抬起頭,“我的羊水破了!”

……

一頓兵荒馬亂,顧傾城坐著廠子裡的小吉普,飛快的來到了醫院。

進了產房,不到一個小時,她就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娃兒。

“是個兒子,母子平安!”

護士抱著嬰兒出了產房,對著守候在走廊的顧二嫂、蘇家姐妹等說道。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眾人都很是歡喜。

其實,細算起來,他們都不是顧傾城的直系親屬。

但,他們卻都非常關心顧傾城,也打從心底為她高興。

在這個年代,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是非常嚴重了。

有了兒子,才算是有了後。

顧傾城還是懷著遺腹子的寡婦,她立誓不再嫁,那麼此時生個兒子,她的後半生才算有了依靠。

也算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喬建國。

至於喬老頭兒夫妻,包括顧二嫂在內,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遺忘了。

順利生下孩子,精疲力盡的顧傾城,被送回了病房。

她是特殊人才,有資格住特需病房。

她的病房裡只有她一個產婦。

廠子裡的領導收到訊息,紛紛前來探望。

還有顧傾城的那些學徒們,也都忙前忙後的幹活。

不到一天的功夫,罐頭、奶粉、紅糖、雞蛋等禮物,幾乎將整個病房都塞滿了。

顧二嫂看得傻了眼,雖然早就知道自家小姑子有了出息,但她還是想不到,小姑子會有如此排面兒。

這麼多的好東西,都夠小姑子再做幾次月子了。

顧二嫂羨慕著,吐槽著,卻沒有嫉妒,更生不出任何極品的想法。

人就是如此,當某個人達到一個難以企及的高度時,就算是極品,也不敢輕易算計。

更何況,顧二嫂還是個精明的極品。

她想佔便宜,但她更想長長久久的佔便宜。

尤其是,小姑子坐月子的時候,有個一三還是二五工廠的領導來賀喜,小姑子順口就問了一句:“您那兒可以培訓司機嗎?”

那位領導立刻表態,“可以!吉普車、大貨車,我們都有,人來了,不到一個禮拜就能學會開車!”

顧二嫂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顧傾城就跟對方商量完畢。

顧二嫂還兀自不知情的把客人送了出去,回來後,就聽顧傾城說:“過兩天,就讓我二哥來城裡吧。”

“我給他找了個學開車的地方,他學會了開車,以後就能當司機!”

不管是廠裡,還是回到生產大隊,司機什麼的,絕對是極好的工作。

顧二嫂徹底傻眼。

很快,她反應過來,結結巴巴的說,“學、學開車?你、你二哥能、能行?”

自家男人,就是個讀了兩年小學的莊稼漢子。

司機可是技術崗啊。

在機械廠,好多職工子弟都排不上號。

她家男人能行?

顧傾城沒說什麼,只是澹澹的看了顧二嫂一眼。

顧二嫂瞬間明白了,她怎麼問出這麼一個蠢問題?

剛才小姑子不是跟人家那個數字工廠的人都說好了嗎!

顧二嫂明白過來,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興奮的狀態。

這麼說,我家男人真的能當司機了?

能吃上商品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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