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就是這兒?”

“好像是,我問了隔壁院兒的牛大媽。”

“哥,這裡真好,看著就寬敞、洋氣。”

“是啊是啊。以後咱們就能住在這兒嗎?我不想在大雜院住了。”

“二哥,我也不想,他們都喜歡去咱們家佔便宜。還有那半間屋,也被旁人佔了去。”

“我在育紅班見過那個喬巧,她穿的衣服可了,紅色的褂子,上面還繡著小鴨子。”

“對!對對!還有小皮鞋,聽說是從魔都買來的,一雙就要好幾塊錢。”

“我要住大房子,我要穿新衣服,我要小皮鞋!”

四個孩子,嘁嘁喳喳,說說鬧鬧,竟十分的熱鬧。

“別吵了!你們如果想住好的、吃好的,就要聽我的話!”

最大的那個孩子,看著已經十二三歲了。

他眼底的情緒很複雜,卻還是不忘叮囑弟弟妹妹們。

“好!”

“哥,我聽話!”

“……我也聽話,不過,哥哥,讓顧師傅當後媽,我們就真能住大院子、吃奶油蛋糕?”

肖家的老大點點頭,“所以,你們必須聽話!”

不能把人家嚇跑了。

否則,再想找個高工資、有本事的後孃,可就不容易了。

“哎呀,這是誰家的孩子,你們怎麼擋在我家門口了?”

顧四媳婦抱著喬向陽從外面串門回來。

來到院門口,就看到了四個或大或小的孩子堵在了這裡。

“嬸嬸你好,我叫肖永明,是機械廠肖國棟肖主任的兒子。”

“這是我的弟弟和妹妹們。我們聽說顧師傅人特別好,就想過來看看!”

那個最大的孩子,也就是肖永明,十分有禮貌的回答。

顧四媳婦看到他黑瘦的模樣,以及身上補丁落補丁的衣服,多少有些憐憫。

唉,沒孃的孩子就是可憐啊。

原本,顧四媳婦因為喬老頭兒的緣故,對他介紹的肖國棟也十分排斥。

但,大人的事兒,跟孩子不相干啊。

顧四媳婦自己沒有孩子,卻有一顆柔軟的心。

看到這大大小小四個蘿蔔頭,各個都是營養不良、破衣爛衫的模樣,很是不忍心。

不過,同情歸同情,顧四媳婦卻沒有忘了自家大姑姐的規矩——

沒有她的允許,不能讓不相干的人進門。

肖家,只是顧傾城還沒有相親的物件,屬於“不相干的人”的行列!

“你們先等一下,我進去看看!”

這幾個孩子是來找顧傾城的,顧四媳婦不敢輕易做主。

“嗯!”

肖永明點點頭,自己往後退了兩步。

見他的動作,其他的孩子也都紛紛後退。

大門被讓了出來。

顧四媳婦暗暗點頭,這幾個孩子倒也都是懂事的。

不是聽到親爹找後媽,就跑到“後媽”這兒胡鬧的熊孩子!

同情+些許好感,進門後,見到顧傾城,顧四媳婦說話的時候,就帶了些許偏向。

顧傾城挑眉,“肖家的孩子,跟我有什麼關係?”

“覺得我是個好人,特意來看看?”

“呵呵,機械廠以及城裡的大小製造廠,哪個不覺得我好?”

“哪個學徒甚至是五級六級工不想跟我學技術?”

繼而跑來巴結她?

如果她誰都要理睬,豈不是要被累死?

顧四媳婦:……

莫名的,她覺得眼前的大姑姐好陌生。

大姑姐的身上,更是有著一種令人敬畏的氣勢。

難道這就是機械廠第一大師傅的驕傲?

顧四媳婦來到城裡後,顧傾城一直都是和和氣氣、好商好量。

以至於讓顧四媳婦產生了錯覺:大姑姐沒脾氣,非常好說話!

但,此刻,顧四媳婦卻再也沒有這種想法了。

眼前的大姑姐,模樣還是熟悉的樣子,但給人的感覺卻變了——

高貴、冷傲,難以接近!

站在她的面前,自己會不由自主的覺得卑微,甚至想要膜拜!

顧傾城:……

看來我之前太過於沉迷吃瓜,享受著這獨特的人間煙火氣。

卻忘了人的劣根性——欺軟怕硬!

小人畏威不畏德啊!

顧傾城嘆息著,她總想著在特殊年代要低調。

卻忘了,自己低調了,便會有人覺得好欺負、好算計!

低調什麼?

顧小妮出身貧農,丈夫是烈士。

顧傾城則是掌握九級技能的天花板級別的技術大拿。

這麼多的優勢,有什麼可低調的?

意識到自己的失誤,顧傾城立刻改正,她氣場全開,整個人都變得高貴而不可侵犯。

顧四媳婦第一個被震懾到了。

她都不用顧傾城再說什麼,就立刻認識到了自己的問題——

我是不是中邪了?居然覺得肖國棟不錯!

他的條件,只是在普通人中,還說得過去!

可自家大姑姐不是普通人啊。

這麼美、這麼厲害,走到哪兒都是受人尊敬和追捧。

一個帶著四個孩子的老鰥夫,居然也敢高攀顧傾城這樣的大師傅!

癩蛤蟆都沒用肖國棟這麼大的臉!

還有肖家的幾個孩子,相親的事兒都還沒有譜兒的,他們就跑到顧家門口來“相看”了。

咋?

這是擔心顧傾城沒資格給他們當後媽?

呸!

不愧是肖國棟的兒子,老癩蛤蟆帶出了一窩子的小癩蛤蟆。

我居然還覺得他們可憐,他們懂事!

呸呸呸!

我真是鬼迷了心竅!

顧四媳婦一邊拼命唾罵自己,一邊重新回到大門口。

“行了!顧師傅忙著呢,帶學徒都忙不過來,哪裡有時間跟你們這些小孩子閒扯?”

“你們啊,要是想拜師,想學技術,必須先進廠,等你們什麼時候成了學徒工,再來求見顧師傅吧。”

許是被顧傾城的氣勢一通震懾,顧四媳婦也格外伶俐起來。

她沒有提什麼“相看”,而是把肖家的幾個孩子當成了試圖來巴結顧傾城的學徒工。

肖永明有些傻眼。

這是什麼情況?

明明剛剛這個嬸嬸還一臉的同情與讚許,不過是進了個門,再出來,人就變了臉。

肖永明還莫名從顧四媳婦身上感受到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

而肖永明等幾個小孩子呢,在這樣的顧四媳婦面前,竟忍不住的生出自卑與退縮。

這種感覺,就像看到了機械廠領導的心腹馮主任。

自家親爹也是主任,可跟馮主任卻沒法比。

廠子裡的許多工人以及家屬,他們會去巴結、討好馮主任,還會偷偷摸摸的給人家送禮。

但這些人,卻不會對肖國棟肖主任卑躬屈膝。

就連肖國棟車間的工人,他的直屬下司,在肖家人面前,也沒有任何的卑微。

眾人:……

討好啥?

咱們肖主任可是出了名的大好人。

厚道、善良、正直。

人家才不會搞那些見不得人的花樣兒。

只要努力工作,或者足夠可憐,肖主任就不會為難!

這麼“好”的車間主任,工人們自然不會把他放在眼裡。

肖永明在大院,在學校,也享受不到任何優待。

雖然享受不到優待,肖永明卻也知道,被優待是個什麼樣子。

顧四媳婦就像是領導的助手或是子女,自己沒有地位,卻依然受人追捧,也養出了“傲氣”。

普通人在這樣的人面前,就會生出畏懼,會不由自主的退讓。

“……好!那、那我們就先走了!”

肖永明強撐著自己,擠出一抹笑,朝著顧四媳婦鞠了個躬,這才拉著弟弟妹妹離開。

“哥!咱們不進去啊!”

“對啊!我想吃蛋糕!我要小皮鞋!”

肖家的老二還好些,只比肖永明小三歲,十來歲的孩子,能夠看得懂眉眼高低。

他知道情況不太對,跟他們想象的模樣完全不同。

肖老二便抿著嘴,默默跟著肖永明。

兩個小些的孩子,一個七八歲,一個才三歲,根本就不懂事兒。

兩小隻見沒能吃上好東西、穿上好衣服,便開始哭鬧起來。

“別哭!我再想想辦法!”

肖永明不想放棄。

顧四媳婦的氣勢確實嚇到了他,可自家的情況真的很糟糕了。

爸爸剛發了工資,就會直接把一半的錢寄回老家。

剩下的一半,還要幫助那些貧困的工友,可憐的鄰居。

弄到最後,他們一家五口都吃不飽。

過去媽媽還在的時候,有工資,也能偷偷藏點兒錢給他們兄妹四個。

現在,媽媽也走了!

他們有爸爸還不如沒有。

要知道,他們都有城裡戶口,每個月也都額定的糧食。

結果卻被爸爸——

咕嚕、咕嚕嚕!

肖永明肚子開始造反,十二三歲的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別人家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們家則是老子拿著兒子的口糧去救濟旁人!

爸爸靠不住,那就找個靠得住的後孃吧。

握緊拳頭,肖永明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早早守在了顧家的門外。

他想繞開那個有氣勢的嬸嬸,自己跟顧師傅賣慘,哦不,是溝通!

餓著肚子,蹲在牆角,肖永明等得腳都有些麻了,這才聽到了動靜。

不是院子裡傳出來的,而是從另一旁的馬路開過來一輛吉普車。

吉普車穩穩的停在了小院門口。

然後,小院的門開了,一個美得像仙女的女人,在幾個年輕人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年輕人非常殷勤,有的拎東西,有的開車門,有的點頭哈腰。

遠遠的看著這一幕,肖永明莫名覺得彷彿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個他根本難以碰觸,更不可能融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