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朱奶奶人真好!”

李耀宗牽著顧傾城的手,用稚嫩的童音說道。

“嗯!確實是個熱心人。”

顧傾城隨口應了一聲,她的思緒卻在翻湧。

朱大爺善良中帶著小民的精明,朱大娘就是純粹的熱情。

這些小老百姓,肯定不完美,卻有著專屬於他們的善良。

莫名的,顧傾城對於這個世界,對於這個時代下的市井,有了更深一步的瞭解——

這,不再是一個由話本子衍生出來的虛假世界,而是鮮活的、真實的存在。

她似乎觸碰到了什麼,也讓她的心境發生了些許改變。

而這一切,顧傾城本人都沒有察覺到。

禍水這個小智障就更不用說了。

它已經“先入為主”的把這個世界的顧傾城當成了人品低劣的大反派。

大反派會對卑賤的庶民生出悲憫之心?

哈,它與其相信這個,還不如去相信女主寒秋雨可以搞原創呢。

顧傾城按照朱大娘提供的地址,找到了於家的鋪子。

她還按照朱大娘的叮囑,表明了身份,“我姓顧,剛剛租了后街朱大爺家的院子。”

“哦,你租了老朱的房子!哎呀,有眼光,他那院子可是真不錯。”

於老闆白白胖胖的,說話就帶著笑,看起來非常和善的模樣。

不過,顧傾城可沒有忽略掉他眼底一閃而逝的精明。

不能剛見面就說人家是笑面虎、奸商,但這人肯定不是他表現出來的好說話。

果然,待到議價環節,顧傾城就領略到了於老闆的精明。

那嘴皮子啊,太利索了。

關鍵是人家說的話還特別熨帖,彷彿真的是為了你考慮。

掙了你的錢,還要讓你心生感激。

這段位,著實不低。

顧傾城心裡門兒清,卻還是順著人家於掌櫃的套路,“感激”的掏了錢。

“顧女士,以後您要是做衣服,也只管來。我這兒不只是賣成衣,還能給您量身定做。”

於老闆麻利的幫顧傾城打包,嘴裡還不忘繼續招攬生意。

“好!以後再來!”

顧傾城笑著應了一聲,然後提起了捆綁好的被褥等物品。

嗯,還挺沉。

顧傾城險些沒提起來。

於老闆多精明啊,眼見顧傾城就是個沒幹過啥重活的“闊太太”,便趕忙招呼店裡的小夥計。

“小多子,還不趕緊幫忙?”

一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哎”的應了一聲,便麻利的來到顧傾城面前,幫她拎起了行李。

“謝謝!多謝於老闆。”

顧傾城再次道謝,她沒有客氣。

沒辦法,這種體力活,她真的沒做過,也有些做不了。

她確實可以過小老百姓的日子,可以吃苦,但沒有必要自找苦吃。

有可以省力氣的捷徑,她為啥不走?

小多子看著瘦弱,力氣卻不小,輕鬆的提著大包袱,跟在了顧傾城的身後。

路過朱家的時候,朱大娘站在門口跟左右鄰居閒聊。

眼尖的她,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顧傾城。

“哎呀,買回來啦?老於不錯,還讓小多子給你送回來啦?”

“是啊,多虧您介紹的鋪子好。人家於老闆一聽我租了您家的院子,給我算了最低價呢。”

顧傾城客氣的道謝。

她省略掉了自己跟於老闆唇槍舌戰的議價過程。

沒必要!

再者,人家朱大娘可不想聽這些。

顧傾城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真實”,也以最大的積極融入到了這個世界。

所以,她開始像個市井小民般生活。

隨口吹捧房東一句,贏得老太太“矜持”的咯咯直笑,兩方的關係似乎都又近了一層。

把朱大娘誇得開心了,顧傾城就告辭離去。

來到小院,開啟院門,小多子幫忙把大包袱放到了客廳的八仙桌上。

顧傾城從口袋裡掏出了一角錢。

經過跟於老闆的交鋒,顧傾城終於知道,原來銀元之下還有銀角,還有面值更小的鎳幣、銅幣。

尋常小老百姓的花用,大多都是銀角、鎳幣。

大洋什麼的,幾乎很少用。

面值太大了。

有些小商小販都找不齊零錢。

顧傾城從於老闆手裡得到好多的零錢,她索性就挑了個面額為“壹角”的硬幣,遞給小多子。

小多子卻沒有接,他小臉漲得通紅,小聲的說,“太太,您給我一分錢就行。”

顧傾城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她似乎想到了什麼。

將一角錢收回來,然後又挑出一個一分的銅幣。

“多謝太太!多謝太太!祝您福壽安康!”

小多子接過銅幣,歡喜不已,深深鞠了一躬。

他是學徒,只管飯,沒有工錢。

不過,若是碰到大方的客人,給個一分兩分的賞錢,掌櫃的會“大方”的讓他自己收著。

這就是他唯一的經濟來源。

顧傾城淺笑著點點頭,目送小多子離開。

“執行人,他為什麼不要那一角錢?”

禍水看到了整個過程,它有些不解:一角不是比一分更多嘛。

怎麼還有人嫌錢多?

“因為一角錢比較多,而一分錢比較少!”顧傾城幽幽的說道。

禍水:……這不是廢話嗎?

哼,你不告訴我,我還不能去偷窺?

禍水可是有上帝視角的,它除了跟著顧傾城,還能像個萬能的攝像頭般,監控其他的人和地方。

它悄悄的開啟上帝視角,追著小多子而去。

小多子回到鋪子,於掌櫃直接問道,“給賞錢了嗎?”

小多子恭敬的掏出那枚銅幣,“給了!顧女士給了我一分錢!”

於掌櫃撇撇嘴,“真小氣!一分錢也好意思拿出來。算了算了,你自己留著吧!”

如果是一角錢,於掌櫃也就沒收了。

但一分錢,他若收了,就顯得太刻薄,唉,會丟人的。

他是開門做生意的,名聲不能太臭!

禍水:……

它好像有些明白了。

“嘶!這個顧傾城,還真是聰慧、敏銳的讓人心驚啊。”

“希望她不要再跌破底線了……”

越是聰明的人,若是作惡,其殺傷力是巨大的。

禍水可是有三觀、有底線的好“統”,它可不想看著顧傾城真的變成大反派!

……

打發走了小多子,顧傾城也沒有繼續感慨。

她將捆綁好的被褥解開,然後鋪到了床鋪上。

被褥很厚,摸上去軟軟的。

“這裡面是棉花!”

而棉花這種作物,在顧傾城的年代是沒有的。

她蓋的被子,裡面填充的是絲綿,是蠶絲所致。

絲綿也很保暖,但太貴了,尋常百姓根本就用不起。

他們所用的“絲綿”,則是用一些碎絲甚至是草絮等製作而成。

其保暖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這棉花倒是不錯!”

至少在這個時空,尋常百姓也是買得起的。

“棉花原產自高昌,你的那個年代,要過個一兩百年才能被發現。”

禍水又跳出來科普。

顧傾城默默將“高昌”這個地名記在了心裡。

鋪好被褥,收拾完房間,時間已經到了傍晚。

中午的時候,顧傾城和兩個大頭兵坐著黃包車滿城的亂轉。

只是在路邊買了幾個包子,隨意的湖弄了一下。

下午又在大學堂熘達了小半天,還租房、買東西等,顧傾城又累又餓。

李耀宗的肚子也早就造了反。

不過,短短的半個月裡,小傢伙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變故。

他早已不再是那個被嬌寵的小少爺。

他學會了看人臉色,也學會了隱忍。

還是顧傾城自己餓了,又聽到了咕咕叫的雙重奏,這才意識到又到了飯點兒。

“耀宗,餓了吧!想吃什麼?娘——”

“給你做”三個字還在嘴邊,顧傾城自己就嚥了回去。

呃,只顧著買鋪蓋,卻忘了買鍋碗瓢盆以及糧食、肉蛋、調料等。

而且,就算買了這些東西,顧傾城也不會做。

她是世家貴女啊,就算“親自下廚”,也是有廚娘洗好、切好食材,還有燒火丫頭把灶燒好,然後她只管最後一道程式——

或是煮、或是蒸、或是烤!

在上個世界,她學會了炒菜之法。

回到現實中,她也沒有親自動手,而是抄手站在一旁,指揮廚娘們幹活。

燒火、做飯……她根本就不行啊。

要不,還是下館子吧。

等安頓下來,她再聘請個會做飯、會幹活的婆子就成。

顧傾城暗暗想著。

彭!

彭彭!

就在顧傾城準備帶著李耀宗出門的時候,外頭響起了敲門聲。

顧傾城心裡一個咯噔:獨門獨院,孤兒寡母,不會有混混跑來找茬吧?

她謹慎的拉緊李耀宗的手,小心翼翼的來到了門口。

“哪位?”

“哎呀,是我!”

朱大娘?

顧傾城來開門閂,開啟半扇門,正到朱大娘端著一個托盤,托盤裡放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

“我剛才看你只買了鋪蓋,沒有買鍋碗瓢盆吧。正巧我家今天包餃子,就給你送了一些。”

“趁著熱,趕緊吃!我這餃子,雖然是素餡兒,可是用富強粉包的,可香了!”

朱大娘滿臉帶笑,那種熱情撲面而來。

顧傾城看看朱大娘的笑臉,又看看那盤熱氣騰騰的餃子,她的心又被微微觸動了一下。

這市井裡,還真是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