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並不是父親相中的那個院子啊。

趙青雲有些失望。

緊接著,他就好笑的搖了搖頭。

我都在想什麼?

阿孃與阿爹雖然感情極好,阿孃對阿爹更是一片真心。

但,阿爹把阿孃保護得非常好。

家裡家外的事兒,阿爹全都是獨自解決。

買房置地什麼的,更是家中的大事,阿爹或許告訴阿孃一聲。

應該也是在買好了房子,準備搬家了,才會坦白!

反倒是趙青雲,作為家裡的長子,聰慧又早熟,有些時候,趙國棟會越過妻子,直接跟他商量。

趙青雲嚴重懷疑,阿孃或許根本就不知道阿爹想要買房子的想法!

她又如何得知具體的位置?

“這才對嘛!這才是我的阿孃!”

失望過後,趙青雲反倒有著莫名的心安。

趙青雲是個敏感、敏銳的人,之前母親的“歪打正著”,讓他驚喜的同時,他的心底還有隱隱的疑惑。

阿孃不該是這個樣子!

雖然她確實還跟以前一樣傻乎乎的被人騙了,但、但這結局也太好了吧。

趙青雲相信有“好運氣”的存在,可運氣太好,還一直都這麼好運,就很不正常!

他不是不期盼母親能夠堅強起來,成為真正能幹的女人。

只是,這不現實啊!

阿孃都是快三十的人了,心性早已定了型。

夫君亡故,確實是個極大的打擊。

但趙青雲並不認為,阿孃會因為這樣的打擊就變得聰明、能幹起來。

說句不好聽的,趙青雲做夢都不敢這麼想!

“大郎,你阿爹曾經說過,要把你送到縣裡的書院讀書!”

“我不太懂這些,便跑去跟崔姐姐商量,崔姐姐說白雲書院極好!”

“崔姐姐見多識廣,人也聰明,她說好那就一定好!”

“不過,咱們家離書院太遠了,你上學下學都不方便。崔姐姐便讓我在縣裡買個院子。”

顧傾城彷彿沒有感受到趙青雲的情緒變換,她按照自己的思路,指著那兩扇黑漆木門說道,“喏!我請牙行的人,買下了這套院子。”

說著說著,顧傾城似是想到了什麼,左右看了看,兩側的鄰居都關著門。

街上也沒有行人。

但,顧傾城還是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又暗自得意:“大郎、二郎,我給你們說啊,這次阿孃撿到寶啦!”

“這個院子不小,院子裡種了葡萄架,屋後還有一口井。”

“房子都是前兩年剛翻新的,屋頂不漏雨,院牆沒有長草。”

“最最重要的是——”

顧傾城的嘴角忍不住的翹啊翹,那種得意早已溢了出來,“屋子裡有一水兒的紅木傢俱。”

“我偷偷找人打聽了,說這些傢俱就值好多銀子。”

“三百兩銀子,不但買了一個大院子,還有那麼多的傢俱,咱們大大的賺了一筆呢!”

趙青雲:……不想潑親孃的冷水,但我有感覺,親孃一定又上當了!

果然,顧傾城得意洋洋的用鑰匙開啟了院門,領著兩個兒子穿過院子,來到了堂屋裡。

然後——

“傢俱呢?”

“怎麼變成黑漆榆木的了?”

顧傾城的笑臉頓時垮了下來。

她顧不得兩個兒子,滿臉急切的在屋子裡轉來轉去。

那套據說價值一百多兩的紅木傢俱,連個影子都沒有。

取而代之的是黑漆漆的榆木傢俱。

不過,雖然被“偷樑換柱”,但屋子裡的傢俱還算齊全。

堂屋一張八仙桌,兩把官帽椅,角落有高几,東西廂房裡還有床等物什。

說顧傾城上當受騙,還不至於。

卻沒有她期盼中的“撿漏”,甚至還小小的虧了一點兒。

“騙子!牙行的人夥同房主騙了我!”

轉了一大圈,顧傾城累得氣喘吁吁、香汗淋漓。

一張盛世美顏被氣得通紅,顧傾城恨恨的說道,“我、我要去找他們!”

趙青雲一把拉住親孃,忍著嘆氣的衝動,說了句,“阿孃,人家房東賣房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顧傾城愣了一下,仔細的回想了一下,回道:“院一棟,大小屋舍共七間,前院葡萄架一個,屋後井一口,並附帶全屋傢俱!”

趙青雲點點頭,指了指院子,“院一棟!”

然後,伸手劃拉了一下五間正房加一個灶房一個雜物房,“大小屋舍共七間。”

趙青松非常伶俐,從阿孃與阿兄的對話中,聽出了端倪。

他學著親哥的模樣,胖都都的小手一指前院的葡萄架,“前院葡萄架一個!”

趙青雲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屋後也有一口井,咱們都去瞧過了!”

顧傾城再“蠢”,聽到兩個兒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也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可、可當時我來看房的時候,屋子裡擺放的都是紅木傢俱啊!”

趙青雲和趙青松小哥倆對視一眼,然後齊齊說道,“人家只說附帶全屋傢俱!”

並沒有說贈送紅木傢俱啊。

黑漆榆木傢俱,也是全屋傢俱!

沒毛病!

更談不上騙人!

顧傾城看看兩個兒子,再看看那黑漆漆的傢俱,雙眼開始氤氳水汽。

她癟著嘴,有些沮喪的說,“我、我又上當了!我真是太沒用了!”

原本想撿個漏,卻不想被人家給騙了。

這叫什麼?

偷雞不成蝕把米呀。

“阿孃,您哪裡上當了?”

趙青雲見母親自責又難過,渾身都縈繞著一股陰鬱的氣息。

他趕忙挽住顧傾城的胳膊,柔聲安撫著,“您看這院子,就在書院的後面,走著過去,用不了一刻鐘。”

“院子整整齊齊,屋舍乾乾淨淨,有葡萄架,有井,還有全套的傢俱,咱們搬過來就能入住。”

“還有左右鄰居,我雖然還沒有去拜訪,但看院落收拾得都很好,應該也都是規矩、體面的人。”

位置好,院落齊整,鄰居也都不是極品,這房子,賣得並不虧!

頂多就是沒有如母親所願的佔到便宜罷了!

“對啊!阿孃,我很喜歡!尤其是這個院子,真大,一點兒都不比咱家小!”

“我要在這裡弄個木架子,再擺上幾個石墩子。搬家後,還能繼續練武呢。”

趙青松也感受到了母親的沮喪,趕忙笑著安撫。

“這裡真的很好?我、我沒有被騙?”

顧傾城聽到兩個兒子的勸說,兩根嫩生生的手指繞呀繞,她悄悄的抬起眼睛,偷瞄了兩個兒子一眼。

趙青雲卻沒有急著開口,他狀似沉思的問了句,“白契和紅契,您都簽了嗎?”

這年頭買房子,賣方和買房私自簽訂的契約,屬於白契。

而將白契送去官府認證、蓋章,則屬於紅契。

只有白契,不太保險,很容易被鑽了空子。

白契、紅契都辦齊全了,才比較穩妥,就算出了事,官府也會追究。

“簽了簽了!白契紅契都齊全!我找的那個牙子,是正經牙行的人,很是規矩!”

顧傾城急忙說道。

“這不就穩妥了?您沒有被騙!”

趙青雲就怕自家親孃連紅契都不知道籤,直接被牙子和房東聯手坑騙。

不過,轉念一想,趙青雲就知道:這不太可能。

自家親孃跟縣尊太太合夥開藥鋪的事兒,在縣城不能說人盡皆知吧,但在街面上做生意的人,應該都有所耳聞。

更不用說,阿孃找的還是正規牙行。

這種牙行裡的牙子,或許會耍些小手段,卻不敢明著欺詐。

阿孃的這次買房,就是正常的買賣,不佔光,卻也沒有吃虧。

趙青雲已經非常滿足了,更有著莫名的安心。

顧傾城得到兒子親口認證,確定自己沒有被騙,沮喪的心情有所好轉。

她沒有繼續梨花帶雨的哭,而是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不過,耳朵尖的趙青雲,還是聽到了親孃的小聲咕噥:“我還以為我變厲害了呢,沒想到——”

後頭的話,不知道是親孃沒說完,還是趙青雲自己沒聽清楚。

趙青雲忍不住的勾起了唇角:原來不只是自己被母親的“歪打正著”給震驚了,就連親孃也因為過去的“戰績”而對自己生出了錯誤的判斷!

她呀,還是那個湖塗、耳根子軟,容易被哄騙的趙門顧氏!

……

買了房,顧氏母子就開始計劃搬家。

趙家老宅的人全都驚呆了:“什麼?你們要搬去縣裡?”

眾人先是驚詫,接著就是羨慕嫉妒。

唉,趙國棟到底留下了多少錢,居然能夠讓這孤兒寡母的去縣裡買房。

再然後,眾人就有些歡喜:“顧氏搬走了,那我們是不是就不用繼續給她幹活了?”

趙族長:……做夢!

這才多久,你們就想撂挑子?

還是那句話,不幹活,就還錢!

什麼?

顧氏母子搬去了縣城,他們沒法再幫襯?

趙族長就呵呵了,“誰說去了縣裡就不需要幫襯了?縣裡不像在咱們鄉下,一棵菜、一個蛋都要錢!”

“你們呢,每家每旬都去給顧氏送些菜、蛋等。”

“送東西的時候,再順便給顧氏母子打打水、噼噼柴。”

“對了,還有幾個小崽子,你們也安排一下。去縣裡陪陪顧氏,順便給她打個下手。”

“孤兒寡母的,就算離了趙家莊,去了縣裡,也不能被欺負了!”

趙族長几乎是一錘定音,再次給老宅的人安排了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