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勇一副決然的模樣,連洋人什麼的都不顧及了,督軍也不好再勸。

“算了算了!這婚事,說到底,也是你自己的事兒。你若實在不願意,那就算了吧。”

“不過,大哥我還是勸你多考慮考慮,這些年輕的洋學生嘛,本來就心高氣傲,嬌氣些,也在所難免。”

“你呢好歹是個大男人,多多包容,多多寵愛,事情不就解決了?”

“到時候,你嬌妻在懷,還能跟洋人打上交道,豈不是兩全其美?”

督軍到底不甘心。

嘴裡說著“算了”,但說著說著,又勸上了。

馬勇只得再次露出糾結、肉疼的表情。

他為難啊!

他也捨不得洋學生啊!

但——

眼底再次閃過一抹堅決,馬勇無力的擺了擺手,“大哥,還是算了吧。”

“小弟我算是看出來了,小弟就沒有那個命!”

“以後啊,小弟還是跟過去一樣,跟在大哥您的後面,總有小弟一口飯吃。”

“大哥,您總不會不管我,對吧?”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馬勇竟有點兒無賴的語氣。

當然,你也可以說人家把督軍當成了親兄弟,是自家人。

督·自家人·軍,眼底的暗芒一閃而逝。

他抬起手,伸出一根食指虛空點了點,“你呀你!你個馬大膽,老子欠你的呀!”

“嘿嘿,誰讓您是我大哥?”

“滾!”

“好嘞!”

馬勇愉快的滾了,那屁顛屁顛的模樣,哪裡有半分馬司令的氣派。

督軍對著馬勇的背影笑罵著,“你個馬大膽,老子上輩子真是欠了你……”

只是,等馬勇的背影消失,督軍的笑容瞬間消失,他面如沉水,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馬勇呢,一直笑著上了車。

知道關上車門,搖上車窗,這才冷下臉來。

“去南新街!”

南新街就是顧傾城租住的小院的位置。

兩個大頭兵看著顧傾城租了房,回去覆命。

他們沒有稟告顧傾城跟洋人談笑風生的事兒,卻告訴了副官顧傾城租房的地址。

董副官是馬勇的心腹,自然如實回稟。

“是!”

司機答應一聲,一踩油門,汽車便衝了出去。

……

另一邊,顧傾城帶著李耀宗離開了馬場,王大力一直在外面守著。

眼見那對母子出來,他趕忙站起身,拉著黃包車就迎了上來。

“顧女士,您忙完啦?事情順利嗎?這會兒咱直接回家?”

王大力一邊用毛巾抽打著車座,一邊笑著問顧傾城。

“順利!咱們回家!”

顧傾城言簡意賅,等王大力擦完車座,這才拉著李耀宗上了車。

看他們母子坐好,王大力拉起黃包車,便快速的奔跑起來。

半個小時後,一行人回到了南新街。

剛剛進入衚衕,顧傾城就看到家的方向冒著鳥鳥炊煙。

應該是王大嫂在做飯。

顧傾城看了眼在前面賣力拉車的王大力,暗自滿意:這對夫妻,倒也都是勤快、靠譜的人。

只是,人家兩口子都有自己的奮鬥目標,想要在省城安家立業,應該不會賣身為奴。

呃,好吧,顧傾城雖然來到了民國,但她骨子裡是個古代土著。

她對於買賣奴婢,並沒有絲毫排斥。

她不會像穿書女主寒秋雨那般,從心底相信“人生而平等”的話。

平等?

呵呵,人與人之間,從來都不是平等的。

她顧傾城一出生就是世家貴女,錦衣玉食、奢靡享受。

而有的人,自落地起就是奴婢。

顧傾城出身高貴,卻偏偏長了一副醜模樣。

而她的同父同母兄弟姐妹們呢,卻個個容貌出眾。

顧傾城雖然醜,可她又天資聰慧,過目不忘。

而她的堂妹、表兄等,卻不乏蠢笨之徒。

……這世界啊,從古至今,就從來沒有絕對的公平、平等!

在這推崇自由、民主、進步的架空民國,依然存在著太多太多的不公平。

奴婢、小妾等依然存在。

顧傾城也習慣了被人伺候,所以,在她看來,只要她有能力,她依然可以使奴喚婢、前呼後擁。

“王大力夫婦,應該不會願意賣身。還是找個穩妥些的人牙子,買個婆子,再買個丫鬟吧。”

顧傾城暗自盤算著。

“顧女士,到家啦!”

王大力停住車,一邊拿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一邊笑著對顧傾城說道。

“好!謝謝!”

顧傾城習慣性的道了謝,然後拉著李耀宗下了車。

進了家門,堂屋的八仙桌上,果然擺放著熱氣騰騰的四菜一湯。

顧傾城出身吳郡顧氏,妥妥的南方人。

所以,她更喜歡吃粳米。

她特意交代了王大嫂,並給了米錢,讓她去買米、蒸米飯。

王大嫂非常盡職盡責,雖然不太擅長做米飯,卻跑去隔壁來自南方的一個鄰居取經。

中午的時候,她蒸出了一鍋香噴噴,帶著鍋巴的米飯。

“這是什麼?”

顧傾城卻沒有見過鍋巴。

咳,沒辦法,世家貴女嘛,處處都講究,長輩、父母也嬌寵。

她所吃的米飯,都是最好、最軟的。

鍋巴什麼的,看著就“不雅”,奴婢們根本就不敢呈上來。

所以,顧傾城這是第一次看到鍋巴。

“鍋巴啊!聽說用湯汁泡一泡,特別好吃!”

王大嫂拿圍裙擦著手,笑著說道,“我特意問了隔壁的許太太,她是西湖人,有名的魚米之鄉哩。”

人家最擅長做米飯了。

“哦!好!”

顧傾城試著嚐了嚐,還別說,鍋巴竟比米飯還好吃。

李耀宗也跟著吃了一碗,小傢伙很是滿足。

上午的時候,在馬場,李耀宗一直都很安靜。

他的心底,還是有些惶恐的。

他也知道,娘帶著他來到這陌生的省城,需要站穩腳跟。

娘非常辛苦呢。

好幾次,他半夜被尿憋醒,總能看到堂屋裡亮著的煤油燈,以及那個伏桉學習的身影。

外人看不到阿孃的努力,只覺得她一個鄉下來的女人居然還能懂這麼多,確實有些神奇。

李耀宗卻知道,阿孃會有這般明顯的進步,是因為她的拼命學習。

阿孃這般努力,李耀宗更加懂事起來——

我幫不了娘,那我就乖乖的,不給她拖後腿。

顧傾城自然察覺到了李耀宗的改變。

她很欣慰,孩子就是要學會長大。

可能過程不會太美妙,但早些學會,總好過以後吃苦。

就像那個李耀祖,李繼業最寶貝的兒子。

從小就被家人寵溺,長大後更是拿著大把的錢跑去國外。

他確實學會了一些本事,可也被寵壞了。

違抗父命,沒有擔當。

新婚出逃,坑害發妻。

出逃後,故意搞失蹤,不跟家裡聯絡……

嘖嘖,不孝不悌不仁不義,說的就是這種人。

這樣自私涼薄的人,或許可以過得很好,因為他足夠無恥。

但,更大的機率,他會有個悽慘的結局。

因為他被寵壞了,而外頭的人不是李繼業,不會讓著他、縱著他。

更不用說,還有個穿書女主寒秋雨。

顧傾城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看到的故事梗概,裡面好像就提到寒秋雨發跡後,又遇到了李耀祖。

他們之間,應該會有一些“愛恨情仇”吧。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也不與顧傾城母子相干。

顧傾城更關注李耀宗。

在李家,李耀宗也很受寵,原主顧三娘對這個孩子更是無比看重。

幸而有個更受寵的李耀祖,李耀宗到底不是唯一,這才沒有被徹底寵壞。

如今,顧傾城接手了李耀宗這個便宜兒子,就會好好教導。

言傳身教,潛移默化,顧傾城哪怕不去刻意引導,也會將李耀宗培養成才。

吃了飯,顧傾城哄著李耀宗睡午覺。

等李耀宗睡熟了,顧傾城又開始讀書、看報。

她已經跟隔壁的趙編輯、徐先生等人換了幾次的書,她對這個世界、這個時代也有了更深入、更細緻的瞭解。

趙編輯和徐先生的藏書,已經不能滿足顧傾城了。

“看來,需要找個時間去書店轉轉了。”

“徐先生還提到過,說大學堂裡有圖書館,藏書也很多。”

顧傾城一邊翻著書,一邊暗自忖度著。

彭!彭彭!

沉重的敲門聲,忽然響了起來。

顧傾城站起身,來到院子裡,隔著大門,她問了句,“哪位?”

“哈哈,是我,馬勇!”

馬勇笑著喊了一嗓子。

左右鄰居都聽到了動靜,紛紛探出腦袋。

然後,他們就驚愕的發現,在顧女士的門口,居然停著一輛車。

還有一個軍人裝扮的人,站在門口敲門。

看這人的穿著、氣勢,不像是個大頭兵,反倒像個長官。

“咦?不是說顧氏是從鄉下來的嗎,沒聽說她在省城有什麼親戚啊。”

“哼,我看她就是不安分,故意帶這個面紗,妖妖嬈嬈的,不像個樣子。”

“這人不會是來找顧女士的麻煩的吧?”

“怎麼,王大力,你還想衝過去幫忙?哼,真當買了輛黃包車,你就是個人物了?”

“老太太,我沒有招惹你吧,你何苦這樣說話?”

說話的是王大力和他的房東,那個看著就刻薄的老太太。

她沒有辜負自己的長相,為人確實極品。

剛見面時,她確實被顧傾城的氣勢震懾住了,不敢當著她的面兒嘰嘰歪歪。

但背地裡,這位老太太總想看顧傾城的笑話,也故意散播一些謠言。

禍水:……咦,總是能碰到極品,這不是女主的待遇嘛,顧傾城怎麼也遇到了?